“欺负就我一个不是活人面对这些残骸不会喷吐彩虹？你这家伙，德性和以前真的是一点没变！法尔尼鲁的蛛魔们遇到你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从他们的祖宗开始！你的镰刀是不见血不罢休是吧？到底要怎么弄才会把飞船里面搞得跟被泼过漆似的，而且有些家伙真的是嵌在墙壁里我抠都抠不下来只能先切了它们！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再找点苦力来给你打扫，要不然就别下这种死手，给清洁工布置炼狱难度的难题！就算塔莉萨大人还活着，也不愿帮你清扫善后的！”

伊萨克在面具下嬉皮笑脸到：“我没让你全都打扫啊，下层空降舱晚一点，只要弄出到主控室舰桥的一条路就好……”

“你跟我说晚一点？晚一点下面就该腐烂得更加难闻了！我敢说把一个煮熟的番茄放到铁皮箱盒子里乱摇都不一定有那么惨，你还该感谢这不是夏天……再给我找几把结实的铲子！”

“好了好了，希翁，别生气，你这么辛苦地来帮忙，回头我们给你做好吃的。”瑟莉斯拉上前来好言相劝，作为不死者的牛头人战士这才气哼哼地收了口。

“通往舰桥的主路上，大部分拦路的家伙已经在这了，如果你们不介意脚下的话，也不是不能走。”牛头人战士指着尸体堆说到，“小心路滑，还有那种血液凝块的黏腻感，会很恶心。”

伊萨克感谢了希翁数小时的努不懈力，给了王太子他们一个眼神，询问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着那堆尸骸小山，王太子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略有僵硬地点了点头。

首席高阶神殿骑士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幸运地俘虏了一名蛛魔驾驶员，可以控制舰船内部，因此大家不必摸黑进去。

蛛魔们的血是一种令人不悦的紫色，没有凡世种族那种猩红刺目的色泽，却有一种略微刺鼻的味道，令鼻腔黏膜感到切实的疼痛，犹如火灾产生的毒烟。瑟莉斯拉淡淡地说，这是毒物的味道，大家不必担心，跟随在安托尔勋爵周围，这种程度的毒物伤害不了你们，即便如此，别轻易沾染上就好。

众人小心翼翼地跨过血污的走道，在伊萨克的带领下，七弯八拐地到达了舰艇的舰桥。

伊萨克并未隐瞒船长带着几名亲信逃走的事，并承诺一定会弄清它们的下落。

虽然有隐忧，但众人对于伊萨克的本事并没有什么怀疑，再说，五名蛛魔，在离了它们引以为傲的舰船之后，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向大家介绍了舰桥的大致功能，这艘舰船的详细运作技能还在向被俘的操作员进一步了解当中，当一切整理完毕，这艘舰船可以重新正常飞行的时候，一定会邀请大家再来体验一次。

不比首席一副见过洋荤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王太子是属于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前卫设备的吃螃蟹的人，他可以去想象，国家倾力建造一艘木质高级战列舰，内部可以有多么豪华，几层的船体可以有理想的功能分区。可是，飞在天空上的船，有多少种功能，能容纳多少货物多少人，可以武装怎样的外设，以多少时间从王国的西海岸飞到东部的龙谷边缘……他从未去设想过。

毕竟，人类和其他临近种族，是源生于地上的生物。他们对于翱翔于天空的向往，与龙族向往天外有天的“至高天”是相同的。

意犹未尽地从舰桥指挥室离开，在伊萨克的带领下，参观了乘员休息室，不知道能不能完全适用的餐厅，以及仓库，在下舰之前，王太子忽然记起还有一个地方没去看过，空降舱。

伊萨克问他是否确定，那里现在的状况——差不多就是被搅碎的肉沫装在罐子里的状态呢。

阿格里尔犹豫了。

正在此时，白骑士冷漠地插话到：“总要有人去打扫污垢。见识污垢并提升忍耐力是每一名战士的觉悟，不能总让这名牛头人干完全部的苦力，而本国人只是在沙滩上晒太阳和等待。”

这句话就等于将在场的人架在火上烤。

要么你们不配为首席的弟子，要么你们给首席丢人，要么身为国家要员却连这点胆量和耐受度都没有。

还是那种熟悉的恐怖片配方，伊萨克在一片漆黑中指示这艘船幸存唯一俘虏打开了空降舱所有的灯，霎时间，苍白的光照亮了炼狱的每处细节。

神明在上！

在眼睛适应了灯光之后，阿格里尔一行终于看清了空降舱里到底是何等惨状。

这里没有头颅、身躯、步足的确切形状和概念，有的只是碎片、残块、肌体组织、几丁质、血液、金属残骸、布片碎屑等等无法确切予以计数统计的形容方式。它们像极了一盘用生猛火力炒出来的海鲜炒饭，混得什么都有，黏黏糊糊，少不了番茄酱在里面抢眼和提味。

紫色血液混合着各种事物，以相当均匀的状况铺陈在空降舱的夹板上，有那么点被剁碎的虾仁的状态，混杂着尸体的生腥味还有血液带毒的异味，光是这一点几乎就能让毫无抗性庇护的普通人当场失去意识。

除了瑟莉斯拉一行和白骑士对面前的惨状有一定的耐性之外，其余的人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即便是跟随了瑟莉斯拉锻炼了半年，见过战场的某些惨状，可是眼前的一切也太超过常规战场，亚历克斯和琉赛亚依然咬紧牙关，绷紧神经，出于职业本能，琉赛亚已经默念了精神防护咒文，先护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人们。

瑟莉斯拉不悦和嫌弃地啧了一声，心想上次和白骑士在血月设施所在的岛屿上见过的光景与之相比甚至还要精彩那么一点，好歹是稳住了形象，忍住了本能的反胃。心想这俩人不愧为损友和“师徒”关系，彼此相互学习得有模有样，就差穿一条裤子。

白骑士对此毫无反应，咏风者同样如是。

“虽然血不是红色的，可腥臭味比此间凡世种族的更加浓重，且有毒。唔，我还是征求过你们的意见了。”伊萨克的语气平板无波，在他看来，这样的光景稀松平常，只在于想不想这么做而已。“看来你们的反应很大……唉，我之前也在对德弗洛的战役中用过类似的招数，但是被古神警告了，它说如果我再用这一招被它知道，它绝对会反制到我们的军队身上。”

“这些蛛魔入侵者不在古神的庇护之内。”白骑士接话到，他冷静地环视散落在空降舱里惨死的蛛魔精锐们，大致扫过之后，心里清楚伊萨克控制了这里的血液流量，否则前来观摩的人们大概没法下脚，“就是有些太碎了，似乎很难拼出一具完整的残骸。待会按照什么口径来统计战果？”

“给我的清扫过程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考虑到你们生者的耐受度，这些劳心费神的活，还是我花时间慢慢做好了。”牛头人不死者战士继续自荐这份合适让它来出力的工作。

伊萨克一边一只手扶稳王太子夫妇，看着他们从几乎就地晕厥过去，到反应过来开始剧烈干呕，心想着一回生二回熟，以后类似的场景多看看，也就和瑟莉斯拉她们一样见怪不怪啦。一国王储，最起码得有自己这样处变不惊的魄力，才能统治国家。

银凤家姐弟本能地紧拽着恩师的披风，才没将自己摔到地板上去，脸色惨白，大小姐尤其花容失色。好歹是比王太子夫妇上过的战场多，经常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神经稍微粗了一圈。不过，圣骑士的美德会让他们免于无谓的残杀和虐杀，会干净利落地烧毁或者埋葬敌人或者死者，尽量少的去接触极度血腥残忍的场面。

女神也好，死神也好，隔壁古神都好，谁来救救他们此刻被现实摧残的心灵和精神。

伊萨克和白骑士不再多说，这些没开过荤的雏子们，终有这样的一天。

瑟莉斯拉与斯黛拉合计了一下，开口：“粗略估计有三百名蛛魔的样子，不到四百。如果包含上层区的死者，合起来应该有五百。”

性命在她的口中已经变成了只能估计的数字。

出于对生命的敬重，本能地想要谴责这种冷血，可是艾尔雅没有勇气开口。她转念一想，大概绯红勋爵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很难被拼回原样的敌人们，是以这样的一个数目打算踏入教国的领土。若不是此次挫败了它们的阴谋，以三个边境港城的通常防御措施，除了沦陷之外别无它途。届时，本国国民的生命在敌人的屠刀下被摧残殆尽，或者被活着掳走，那样的生命又该如何衡量？

所以——这些家伙死得好啊！！

恩师出手，就让这些家伙死得不能再死，没有完整的身躯，就算死神降下恩惠，这些家伙也无福消受。这么一想，艾尔雅的心境变化了很多，胃也不再那么难受，身体里忽然充满了足以支撑精神的底气，让她先于弟弟伏罗希一步站了起来，站直了，强迫自己的眼睛去一点点地记住面前的一切，这一定也是恩师带自己来真正的目的，锻炼学徒们对战场的耐受度。

呵，这么想来，拉克索王国的北方远征中，除了传闻中被坑进血月岛的那八万大军，其他艾切王国的军队真是捡了大便宜——碎斧隘口的家伙们，几乎毫无痛苦地瞬间死去；格赛特的留守者们通过识时务的及时投降苟全了一条性命，它们没有亲眼见证什么是现实中最凄惨的死亡。

“看够了吗？那我们就回去吧。”随着首席阁下一句语调温和的恩赦之语，大多数人的精神缓过劲来，赶紧忙不迭地下船，在沙滩上面色铁青地就地呕吐，吐完了，再像一只猫似的，飞快用沙子掩盖自己脆弱的表现。

只有咏风者图图利对辛苦干活的牛头人不死者战士表达的同情和怜悯，说，我去找死神祭司那边商量一下，弄几个蛛魔的僵尸过来帮你干活。希翁向老巨魔表示了诚挚感谢。

事后，“有幸”参观过“法尔尼鲁之慧”运输舰的伊萨克的学徒，以及好奇心旺盛的冒险者、王国军将士，无一不与王太子他们同样，在心中、脑海里、灵魂深处，留下了超级强烈的阴霾。据说许多人日日接连噩梦，跑到星愿教会神殿的各处请求神明与圣人的庇佑和安抚。

异端审问官、伊萨克学徒之一的阿加莎在日记里写到：

“日影之下，才是他真正的一面。他的表面越如天上的太阳那般耀眼夺目，暗中操作的一切便越像是日食时极深极暗的漆黑。感谢伟大的太阳魔女，一定是您缔造了如此杰出的他。我们自当追随他的脚步，在暗影中守护王国的安全。”

教国王储、王太子阿格里尔在私人秘密笔记中这样记载：

“我们将永远敬畏护国者之于迦迪亚王国的权威。勿论他的真身是什么，那全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他忠实的学徒们还站在我们这边。这便是迦迪亚王国乃至整个西部阵营最大的幸运。由衷感谢伟大的太阳魔女，您离开了世间，但是留下了他，我们仰仗着他的权能，得以幸存与呼吸，以及自由地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谁胆敢无脑地反对他，就是向我们的敌人供奉祭品和敬意，是应当受到严厉惩处的存在，这通常不会由护国者亲自执行，这是我们——受荫庇者应当主动去了结的事。不夸张地说，经历此役，我将对其奉上远胜于我挚友伊恩，以及赐我生命的父母更高的敬与畏。愿首席高阶神殿骑士的光辉依旧照耀这片王国的大地。”

银凤家大小姐，家主继承者艾尔雅对弟弟和家人感叹道：

“我之前想不通白骑士为何战功彪炳，卓越不凡。现在，我明白了，他即是恩师最深刻的投影。恩师希望我们成为融会八项美德的标准圣骑士，但他同时需要在阴影中为王国和教会服务的学徒。我和伏罗希不是那块材料，因此他以成为优秀圣骑士的标准来教导我们，以残酷但理性的特质去教导异端审问官，再以皆杀、无悯以及狡智来缔造了幽灵般的白骑士。无法想象，恩师来到本国的这一百多年中，无声地为我们轻轻拂去了多少隐患与杀机。相信其他响应号召的人们必定与我有着相同的想法——我们都以在恩师麾下受教与回报他为荣，生前死后皆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