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不信任您，伯父大人。这可太糟糕了，会让灰岚家的声誉和名望又下降一个程度，说不定哪天，贵族院会发起不信任投票，将灰岚家从侯爵的行列中下放呢？”

“你说该怎么办？”

“说来奇怪，王室似乎还能信任路德维恩，他运气不错，误打误撞得到了谅解，还有立功的机会。如果伯父您可以将修复灰岚家与王室之间关系的任务交给他，或许他能……”

“这就奇怪了，你不是看他不顺眼？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因为我了解您，灰岚家但凡麻烦的事情，您都会交给他去做，而他一般都能完成。不是最合适的压榨对象吗？哦，我听说凯旋后，您没夸奖他反而给了他一巴掌，派他出去寻找大公子，我觉得虽然是身为弟弟的义务，却有点可惜。哎，您这样只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的。”

“哼，逆反？他敢？当真以为罗斯找不回来，他少主的位置就稳了？可恶的幽灵走掉之后，一位女仆已经成功受孕，只要生下来就是罗斯的孩子，我还有个几十年，把下一代家主培养起来，哪怕是个女孩都没关系！招个入赘的夫婿，生出来照样是我们家的血脉！”

“照这样的话，下一个家主和继承人最起码也要有三十年才能基本成形，而你确定路德维恩还能坚持那么久的吗，当他意识到自己继承家族已经无望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难道他还能现在就反了不成？单靠狮鹫军团的力量，他有本事造反？”

“单靠狮鹫军团，他是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的。不过，我的确开始质疑他对家族的忠诚。”

“从哪里说起？”

“找不到大公子我可以理解为茫茫人海大海捞针。有个小道消息，家主您可能没听过，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辗转了好些人才传过来的事。”

“别卖关子了，快说。”

“巨龙平原，我方遇袭后，亚历克斯·炎誓不是将路德维恩和教国的佣兵团救到他们那边驻地了吗？据说，绯红勋爵使用卑鄙的手段迫使路德维恩当众承认了一件事，我们灰岚家派出杀手参与了对亚历克斯的追杀。而且，他说自己从未参与这件事。撇的真干净呐。”

古斯塔沃心里有数，当家族内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路德维恩的确婉言劝过自己别那么做，说什么“这个国家家族之间的斗争不足为奇，但是外敌当前，不可以有叛徒”之类的话，自己认为路德维恩软弱无能，就将这件事派给了做事狠辣的维修斯。

无论怎样，这番证词让古斯塔沃心惊胆战、后背发凉，炎誓家族和王室居然战后这么久了都没提起，他们到底是为了维护军队的整体士气，还是憋着一起在等酝酿个大招？

“伯父，您也别过于紧张，或许王室不一定采信路德维恩在那种情况下‘迫不得已’的说法。大概是绯红勋爵借着主场和救援的优势故意羞辱我们灰岚家给王室看罢了。路德维恩那孩子一定程度上受了罗斯的影响，性格上太软弱了点，虽然打仗还凑合，但继承家族大业，恐怕指望不上咯。”

维修斯一边若无其事地将这些事捅给家主听，一边观察古斯塔沃的脸色。一时间，家主的脸上仿佛写满了“此子不可留”的狠绝劲，不过很快又理智回温，认为继续压榨才对家族的好处更多一些。

况且，古斯塔沃瞄了对方一眼，维修斯这家伙也不是神马好鸟，如果自己这边轻易以不忠于家族为理由杀死或者流放路德维恩，自己亲儿子的遗腹子可怎么办，无论男女，都会受到来自其他家族亲眷的威胁，尤其是这个距离继承家族血缘最近的家伙，狡诈、残忍、冷酷无情，偏偏又人模狗样会些给人留下正常印象的方法，若是不留下路德维恩跟他互相角力，自己的亲孙子或者孙女，别想平安地长大……可恶，就这一根独苗了，其他的种子似乎都没能成活。

等好歹算个正常人的路德维恩回来，多谴责一下他没能找回罗斯的无能，多给他多灌一点亲情鸡汤，让他念在待他不错的兄长的份上，多照顾儿子的遗腹子。

“路德维恩好歹是我们灰岚家的人，死也算灰岚家的鬼，他不是什么大问题，离开了我们家，他什么也不是。不足为虑，伯父。比起他，我认为绯红勋爵，那只魅惑了摄政王的母狐狸，才是今后最大的威胁。”

“你说的有道理。”道理很简单，瑟莉斯拉·拉斯特，拉拢了近乎无敌的白骑士，支持炎誓家得到了远征成功的功绩，让国王兄弟都对她客气有加，据说连教国的首席高阶神殿骑士都对她有兴趣？“她开始扩大除了战功之外的影响力，是想让整个拉克索王国的贵族都去巴结她么？”

“女人嘛，爱慕虚荣，不足为奇，隐世了那么些年，想要求得一鸣惊人。说不定，还能多睡几个身份高贵的贵族呢。话又说回来，不是靠寄居在她家里的那些男人，她在这次远征里面才捞不到那么多好处。啧啧，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这话要是让伊萨克听到了，保证用鞭子抽掉满口的牙。讲来讲去，都只是龟缩在自己家才敢说的口嗨爽话罢了。

“她阻碍了索菲亚的摄政王妃之路，又是炎誓家的靠山，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将她的影响力在威胁到我们家族前赶走吗？”

“唔，那得看这个女人身上能挖出多少黑料了。不够挖也没关系，编造得有鼻子有眼也可以。”

“说得简单，她的实力和人脉在那里摆着，就算摄政王对她产生了嫌隙，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也会继续依赖她。”

“那，从教会入手怎样？虽说首席高阶神殿骑士阁下对她有着些许兴趣和倾慕，但她毕竟不是圣塔莉萨。教会对一般的魔女会成员不甚过问，可她如果是那种借由圣塔莉萨的威名兴风作浪的人，或者借由真龙红莲之名肆意妄为的女人，你觉得教会不会惩处她？得到荣誉不容易，毁掉它却很容易。再者，能与白骑士那样毁灭怪物为伍的，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呵，主意都是你出的，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做好了，我会给你不错的报酬。”

“行吧，那我先告辞了，伯父。”

望着此人离开办公室的背影，古斯塔沃白了他一眼。

你当真龙庇护的人，又是吃素的么。

嘴上吹得好听，实际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你要是办得干净妥帖，亚历克斯还会活到现在，继续为炎誓家挣军功？

又过了一个星期，摄政王召路德维恩回到了王都阿瑟玛，理由是军中不可长时间无主将，寻人固然重要，但不能只让军团长一个人去做。对于回家报道的养子，古斯塔沃忍住了脾气，说话好歹不难听地对寻人寻不到这件事表达了“抱怨”，而不是厉声斥责路德维恩无能。路德维恩正纳闷家主怎么没像以往那样劈头盖脸痛骂自己一顿，接下来，他就听到了对方循循善诱的精神诱导。

“想必你也知道，罗斯的遗腹子明年就会出生，你要当叔叔了。”古斯塔沃语重心长地说到，“你兄长他命途多舛，又遭此不幸，他唯一的孩子，是我们家族最重要的希望。”

咋的，我就不是了？路德维恩在内心呵呵到，他决定问出那句对古斯塔沃来说可能最会心一击的话，低头，望着手里端着的茶杯，可怜又委屈地问：“父亲，为什么，为什么那……不可以是我呢？您和家族从我小的时候就栽培我，让我成为灰岚家的一员大将，统领了狮鹫军团，还得到了战功和勋章。我就不可以背负这个家族，带领大家一起继续走下去吗？我是有哪里不好，哪里对不起家族吗？”

这话问得半是真心，半是假意。

这要是亲生儿子，那的确就是家族偏心长子的贵族惯例。但你不是——这话古斯塔沃可开不了口，担心知道自己是收养的不是亲生的，一定会产生更多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放逐，今后对家族的效忠肯定不会用尽全力。幸好自己机智，早就编好了借口。

“路德维恩，之所以我没打算让你继承家族，其实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个，是因为你的生母是一位地位不及我们的家族的精灵，我年轻气盛的时候遇到她，又在年轻气盛的时间里跟她分了手，现在她早已去世，去世前留下了你。而且最棘手的问题是，她的家族有无法治愈的某种遗传疾病，据说是血液方面的隐性疾病，很可能会发作。因此，我即便重用你，也不敢让你继承家族，甚至不会催你结婚，给下一代和家族的未来带来困扰。”

“这样啊……能告诉我一些信息吗？我想去打听一下。”呵呵，若不是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

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

古斯塔沃告诉了他早就处理过的信息，这些信息半是真的，可惜从结论上而言，总归是谎言的组成部分。

“对了，父亲，在半路上听说哥哥有了孩子之后……我在路过的城市里给孩子买了出生时祝福的裹毯，在教会里托祭司施与了祝福。”说着，路德维恩拿出了准备好的精美的南方织毯，上面还有微微的花香，展示给家主过目，“真希望兄长他也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为兄长守护好他的孩子的，就如我自己亲生的一样。”

“嗯，很好。你很用心。等今后这孩子长大了，我会告诉它，一定要记得自己叔叔的好。你也要多多辅佐它。”

“我一定会的，‘父亲’。”路德维恩将婴孩的裹毯缓缓折叠起来，交给父亲的管家，满脸正直与承诺的意味。

古斯塔沃老奸巨猾地心想：哼，这小子至少还识相，再苦劳他个三十年，灰岚家的下一任家主上道，他就没用了，念在苦劳的份上，凑合着放在家族里养老，好歹让孙子或者孙女给这个叔叔送个终。

路德维恩不动声色在心底冷笑到：废话，我当然会对这个孩子很好，发自内心和善良的那种很好。只有这样，你们的报应才能来得最猛烈啊。

日历一页页翻过，一转眼，已经是九月下旬，气候早已是秋高气爽，合适秋游，趁着萨满所言的凛冬未至，出去逛逛该多好。在多方的支持下，修路的工程推进得特别顺利，眼下进度刚过了三分之二，即便大家都惦记着早日落成通车，心想苦劳了一个多月，马上就是仲秋的法定假期，和大家商量了，放三天假，就连元素们都会回自己的位面去休息几天，免得外面传言说绯红勋爵这个魔女连元素位面的居民都要没日没夜的压榨。

碧岚高塔的主宰者已经寄来变红的枫叶和秋季果树的果实，还有字句简短的信函，简短到瑟莉斯拉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真的很想念自己，却有种别样的浪漫。它其实可以时常来访，并不是有事才能来，像伊萨克缠着问住址那样大大方方，它明明知道，却不好意思来打扰，寄希望于邀请可以自己去它家和地盘上访问。

将粘着红叶的信函放进小匣子，瑟莉斯拉认真地思考，既然是放假，那便去往巨蜥山脉的碧岚镜湖和高塔拜访，了却对方的一线挂念，顺道自己也换换心情，舒展一下多日在工地劳累的身体。

“斯黛拉，发个信。”写好预先告知会在节假日拜访的信函，瑟莉斯拉让机械星仆给那位守护者发送了邮件。“它大概等很久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