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身中龙怨诅咒的姐弟俩现在从外表已经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在前线病院接受琉赛亚每日的治疗,时至回国的时候已经恢复得快差不多,以至于艾尔雅的父亲,银凤家家主奥德莱恩,难以想象归来的女儿和侄子曾经命悬一线,被出离的痛苦所折磨。
回到教国,剩下的恢复治疗,教皇伊恩三世从伊萨克那里听说后,亲自负责了最后阶段疗程,银凤家受宠若惊,连连感谢。听说教皇陛下想要“微服私访”——其实就是不穿礼祭华服正装,以私人角度去逛街,银凤家主说什么都要跟着姐弟俩一起陪同。作为教国第三富有的商业世家,每年光是洽谈大笔商事业务都要往返两国王都三四趟,对阿瑟玛算是比较熟悉的了。
伊恩问姐弟俩,你们上次在虹云台地那边尝到过的章鱼小丸子在哪里有卖,我们去买那个当早餐。奥德莱恩说我知道,自从炎誓家开了专营生鲜海产的商社,小吃店就在它家商社楼下,这会八点刚过,刚开门,一定是新鲜出炉的。
他们运气不错,小吃店的出餐窗口刚刚开始排队,也就十来米长,按照早餐店平日忙碌的程度,外加最近凯旋庆祝期人们对美食的需求,商社副社长阿娜女士给店里配备了更多的熟手,甚至在店外面多支了小灶餐车,提升供餐效率。一行五人没排多会就排到了堂食的位置,当然有人认出了这是教皇陛下一行,侍者非常热情,同样就餐和外带的居民们也向他们投去关注和崇敬的目光。
教皇自带的领导魅力天赋,有一点特别让人羡慕,就是可以不被人们突发的特别高涨热情所打扰,通过春风徐徐般温和的暗示,能让崇敬的情绪把握在合适的幅度之内,不至于让大家跪拜一地祈求庇护从而挡了去路,扰了逛街享受的兴致。
连教皇陛下一行都会来的店,自然是值得信赖和消费的,估计这条消息能上今日阿瑟玛各个报社的小道消息版面。
“你们在前线能吃到这么美味的小吃?”伊恩小时候,没少缠着伊萨克带他去教国的各个城市尝尝不同的风味。这会,他仔细咀嚼并剖开丸子的内部,真材实料的丰富馅料让他本能地感到开心。差不多女性拳头大的丸子,他认为真的不能用小来形容,应该不是专门给自己才上这么大个的吧。伊萨克说,您大可以去看看那边的烤盘,格子都是一样的,要不然怎么是四银币一串呢?
“东线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是我们被救到西线之后,和西线部队享受的同等待遇。虹云台地那边既有专门为驻军设立的温泉,还能有更多好吃的,在白骑士侦查格塞特,大部队待命期间,我差点怀疑自己会在那里吃胖。”
“拉斯特小姐只要有空,就会亲自为部队的大家烤制这种章鱼丸子,还有烤鱿鱼和生蚝。那位南国来的巨魔萨满先生,会熬很好喝的海鲜高汤,我们都觉得了吃饱了有劲没处使。”
“说起来,你们没给我详细描述过那位巨魔的特征。”
难为银凤姐弟,找店家借了纸笔,用正在进步中的画功努力给伊萨克描绘了印象中的咏风者图图利的战斗外观,姐弟俩紧张地将那张纸交给恩师阅览——有着银灰色镶边的暗灰褐色皮甲,形似简化骷髅的面具,手持看似沉重的金属刃型拳套,包裹严实,只有露在外面的,带有金色王家御赐牙环的尖牙能证明他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巨魔。
伊恩和银凤家三人仔细观察伊萨克的表情和反应,那双翠绿的瞳孔似乎因为纸上的图案而沉淀了一丝暗色。
“这个装束……我大概有一百年未曾得见了。”伊萨克将那张纸摊在桌子上,用指尖点了点,“‘死神荣卫’套装。只有深受死神卡尔玛信赖的近卫或者信徒,才有资格穿这身。别看它朴素,毫不惹眼,这在死神信徒中是荣耀的象征。”
坐在伊萨克身边,实际上随时受到保护的伊恩突然意识到对方点出来的信息有多么重要:“即是说,这场远征,是受死神卡尔玛大人的意志所引导的吗?”
“多少是的。远征已经结束,死神卡尔玛应该已经拿到他想要的灵魂和子民。关键在于……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红发的拉斯特身边。唔,我越来越好奇她了。”
教会信徒们自然对死神与魔女的关系了然于心。第一个出生又第一个死去的生灵,初代黑龙王并没有亲生子嗣,它将其他色彩真龙中诞生的塔莉萨与卡琪雅视作自己的侄女。并且,任谁都知道,卡尔玛宠爱塔莉萨是出了名的,比亲生还亲生。
“该去哪里抓她呢……”从教皇厅首席武官那“英俊面孔”嘴角浮起的惊悚微笑令在座的其他人纷纷感觉有点瘆得慌,不约而同用眼神示意,您最好不要打这种主意,万一跟死神荣卫冲突起来,那教皇厅的立场便尴尬大发了。“要不要把‘那家伙’绑上当饵……”
“……那家伙?”艾尔雅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白骑士嗯。”
虽然有点竞争的氛围与情绪,可此时此刻,银凤姐弟俩难免会为白骑士默哀的先,有道是恩师如父,伊萨克的年龄长在座各位最起码一百年,白骑士根本没可能抗命不遵的。
快逃吧,白骑士……
巧的是,在不是特别远的地方,冒险者公会总会大厅,刚好结束表面意味上“休假”,来到王都看任务的苏赛塔,背上感到一阵恶寒。
“师傅你怎么了?”觉察到身边的守护者稍微抖了一下,而且下意识左右张望在寻找某种“敏感来源”,和另外两位师兄师姐一起来的碧莉卡关注地看向苏赛塔,问它有什么异状吗?
“总感觉谁在念叨我……可能是伊萨克。没事。”惊悚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苏赛塔缓缓放下刚刚紧张过的肩膀,“大概是它还在访问中,距离比较近,念叨我一两句也很正常。”
看了一圈布告栏,并没有非常值得自己亲自出马的高等级积压任务,B+级的任务选了两个给三位学徒去做刚刚好。它并不会每一次任务都带着年纪特别小的少女一起执行,时不时地,它会将她交给其他同为学徒的年龄大一点的同族,一起完成难度适当的任务。如有必要,它会及时赶来支援和解决。
给三位学徒嘱咐完毕后,苏赛塔目送他们暂时离开,去独立完成任务。而它在犹豫要不要随便捡个A或者A+等级的,先混一混,回复一下离开冒险者岗位一个月的任务手感。
【紫蛇树之森的魔物外溢】
【金桦树城北边草原的野牛群泛滥】
【维赫纳城正遭受双足飞龙袭扰】
…………………………………………
常年受它照顾的金桦树城北边草原何时野牛群泛滥了?城主那边都没记得给自己说一声?在搞什么。城市的城墙修得固若金汤,可草原生态链失去平衡,牧民们会吃大亏的。
只需要稍微动一下手指,挂在高处的任务木牌便顺利地落到手中。旁边观察了守护者许久的某些A级以下冒险者们纷纷死盯着人家手里的任务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苏赛塔理解他们此番类似鬣狗的目光,因为它是冒险者中领头的狮子,通常范围技削完怪之后会留下很多战利品,而苏赛塔的个性是会容易将自己认为多余的战利品遗留给周围力所不及的低等级冒险者,让他们稍微也获利一些。
因此,很多冒险者等了一个月等它从祭典假期里结束休假,出山干活,守得两眼都快冒绿光。出于对苏赛塔以及历届守护者的尊敬,那些低等级的冒险者也不是纯粹脸皮厚到全都白拿,他们会乐于接受守护者临时派到的一些杂活,给守护者提供所有它需要的有用或聊胜于无的信息,以证明自己不是吃白食的。
一般而言,这时候便会有人斗胆上前,惯例地充满敬意地询问守护者打算何日去目的地执行任务,能否同去之类。可正在这时,苏赛塔听到一身熟悉的呼唤:“……休假完了?我猜你就会出现在这里。”
扭头望去,果然想啥来啥。
是伊萨克,身边还跟着教皇伊恩三世,银凤家姐弟和长辈。
这逛街阵容还真是……过于豪华。从尊贵的领导者、高级护卫到负责掏钱的钱包,应有尽有。敢情专门留出第二天的白天是给教皇放假,带薪逛街的。
别的不说,至少对于身份过于尊贵的教皇陛下,南境守护者还是要行礼一下以示尊重,给挚友一个面子。
那些刚想围上来打听守护者行程的冒险者只能识趣地悻悻退开。给尊敬的教皇陛下、教国首席武官、教国大富翁一家让出与守护者寒暄的空间。
伊恩上一次来阿瑟玛的时候忘记了逛逛冒险者公会总会,这次说什么都想来看看盟国的总会是如何热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消说,伊萨克肯定要逮住苏赛塔当地陪和导游。
冒险者公会想来想去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解剖工坊。
“哇,这里的场地比我们那里的还要大半圈……”伊恩吃惊得用手遮住嘴,以免表情看起来过于夸张,“同时解剖着好几个大型魔物……”
“其实这只能算中型,等级在B+到A-左右。即便如此,它们都是需要一些冒险者们通力合作才能制服的野兽或者魔物。相当危险和致命,同时,身上有很合适的素材,尤其是肉类。”
“听说上一次你们发现的新地下城,里面产出大量的鸡蛇兽,肉多到都卖到我们那里了。”
银凤家参与了那笔交易,一时间教国的王都里也不时弥漫着炖鸡肉的香味。
“抱歉,最近没有狩猎到A级以上魔物,不然也能让您看看真正的大型魔物。”
苏赛塔话音刚落,解剖工坊的约翰就哈哈大笑到:“守护者大人您随时来,我们随时上工!”
虽然解剖工坊里随时弥漫着兽臭的味道,可许多冒险者目睹教皇陛下对此并无畏惧和嫌厌,反而是充满好奇和求知欲,一边聆听苏赛塔的介绍,一边拿出本子记笔记,暗暗思忖着这位年轻的教宗恐怕是个厉害人物。
极少有人知道,伊恩也算是伊萨克带出来的,非正式缔约的学徒之一。即便伊萨克断定他学不成银凤家姐弟那样合格标准的圣骑士,最少在精神、身体、眼界、学识等等方面进行开拓和扩展,并不是每天只学教会里那些传统。
苏赛塔刚刚为伊恩解释完某一样魔物的结构,素材用途,大致可以用到的基本配方,忽然从人群里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脑袋挤在第一排围观群众的后面,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这么明显的吸气声。”伊萨克很少听到苏赛塔有这样的反应,似乎不应该有什么能让苏赛塔吃惊或者畏惧。
“……没,没什么。”苏赛塔觉得自己大脑快停转了,它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瑟莉斯拉会挑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简直命运恶戏级别的“事故”。它只能祈祷伊萨克还没发现人群堆里的某人,甚至下意识往她那边转动了身体,想要稍微阻挡一下视线。
这个时候,随侍伊萨克身边的艾尔雅·银凤突然眼尖地瞅到瑟莉斯拉和图图利就在第二排的围观人群里,尽管看热闹看得很认真没发声:“哎?是拉斯特小姐?!喂~~”
她十分热情地向她挥手。
那一瞬间,苏赛塔心中响起了久违的绝望警报。
这种命运是注定的么。
完蛋。
它冷汗淋漓地想着,一切隐瞒都变得无意义,命运审判的铁锤终于还是挥向了自己。伊萨克的坏毛病铁定又要发作,被它看入眼的红发红瞳的女子,即便有幸不被纠缠,起码也要吃上好几顿饭才能走的掉。若是彪悍且实力拔群的,恐怕还要拉到竞技场里去打上几个回合才算尽兴。尽管每每都是伊萨克点到即止、手下留情,颇有绅士风度地结束切磋,苏赛塔心里也会是“被它缠上了就好麻烦”的反应。
自己没法在这里公然一拳打昏损友,只能用意念希望瑟莉斯拉赶紧脚底抹油,能多快就多快,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哦?是银凤家的大小姐,你们怎么闲逛到……”
瑟莉斯拉只说了半截,目光就被突然应声转身并神速穿过几人的空隙,扒开第一排观众,扑到自己面前,手上用力掐住自己双臂,身高比自己还高几公分的覆面骑士给对上了过于关注的目光,以至于没法再招呼银凤家的大小姐。
“有、有点痛哦,这位骑士阁下,有什么误会吗?为什么,这么激动?是不是认错人了?”突然间,被脸都看不见的家伙直接怼到面前,还直接上手攥住了手腕,这也太冒犯了吧?!
“怎么会……塔莉萨?!”
瑟莉斯拉猛然响起苏赛塔的提醒,她霎时间脸黑了一半。
教皇厅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伊萨克!怎么刚好就……
伊萨克的脑子里完全不在意周围的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又是怎么反应。
就算是千万分之一的巧合……天下能有这样的巧合,也不枉铭记了千年了思念。果然昨夜的梦是有寓意的,即便不能抓住她身为真龙的身影,至少也能触及她在人类拟态时的身形。
“我就知道……”苏赛塔条件反射开始头疼,它必须谴责这种给别人带来莫大困扰的举动,“你不要见到红发红瞳这种特征的女士就激动过头,伊萨克,注意你高阶神殿骑士的形象。”
显然伊萨克根本没听进去,它灼热的目光透过头盔的缝隙刺出来,像是熔岩般贴到瑟莉斯拉面前,表情相当僵硬地赔笑了数秒之后,她的拳头下意识捏紧,内心开始想打人。
你放不放手,放不放?
教皇伊恩觉得这对女士太失礼了,用手扒上伊萨克的手甲,劝他先放手,然而伊萨克还是没有听进去,仿佛整个人的精神在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