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花了一天多的时间，穿过苦难森林所在的山谷后，地势愈发升高，氧气的饱满程度稍微有所下降，所幸还不至于对军队的战斗力造成特别明显的影响。远远望去，伫立在王都之前倒数第二座较大城镇的形状已经在山谷对面的大型台地上隐约可见。继续放眼向北，这种高山台地地形占据了不少视野，拉克索王国军立足之处，大面积的台地算是给他们提供了稍微可以安营扎寨的地盘。

本想在此休整两天军队再决定攻下在地图上被标记为虹云台地中心城镇的虹云城，龙骑士斥候高空侦察一番后却发现城中几乎空无一人。感到惊诧的摄政王命令降落侦察，甚至自己想要亲自去，瑟莉斯拉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想休息，还是决定跟上小王子，免得他有个三长两短。

阿塔洛斯元帅指挥大部队就地休息，才到下午三时而已，不必立刻扎营过夜，一切等摄政王他们侦察归来再说。

虹云城分为三个区域，一座主城和两座副城，中间用极其结实的钢制锁链和最结实的强化杉木所打造的大桥连接起来，从物理结构上展现了矮人工匠的智慧，整体较为稳固，即使是沉重的载货马车和兽类经过都不成问题。本来，虹云城有主桥与苦难森林出口台地相连接，但呈现在拉克索王国军面前的只有被魔法轰断之后的桥的残骸，台地与台地之间相隔百米远，深深的谷壑令人望而生畏。

领导层们讨论了一下架桥要花费多少功夫之后，还是决定肉痛地用一次大规模短距离传送，依然要消耗S级魔石核心的能量。当然，前提是对面台地上的城池里没有埋伏的大军。

利用飞行坐骑降落到城中，几乎看不见人影，随处可见是仓皇撤退时留下的各种痕迹：散落的各种来不及带走的生活用品，被破坏的水井，被搬空的仓库，很难被驱赶并快速迁走的猪豚的血迹，等等。

这些痕迹还很新，粗略推断撤走的时间可能不超过半天。理论上，应该是在敌人发现使用血月之力驱使魔物这项手段无法阻挡拉克索王国军的前进后，就决定立刻执行坚壁清野的措施。正当卡图玛斯一行惊讶于敌人有着快速撤空大城镇的能力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白骑士乘着他的黑色山岳作战巨鹰降下了谷壑，没过一会，他在谷壑的中继平台上带回来一串用绳子绑着的，大抵是跌断了肢体的尸骸，是一些可能行动不便老人和看起来营养不良较为病弱的幼童，从褴褛的衣衫能大概判断出是城里的贫民。

卡图玛斯心中郁塞，大概知道这些人殒命于此的理由是什么。

“这些野蛮人，比我们这些所谓的‘侵略者’，更像是无理智无人性的屠夫。”

“这么看来，在前面的一座城，估计等我们到的时候，也跟眼前这副光景没差了。”瑟莉斯拉用念力将这些可怜的尸骸放进随手在某个屋子里找来的衣柜中，最后心存怜悯地在附近还算有土的地方挖个坑，在坑里进行了火葬，草草掩埋这些不幸的逝者。“愿死神卡尔玛大人怜悯他们，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地方去。”

“当真要执行坚壁清野，是否意味着敌人会以格塞特为中心构筑无比坚固的固守堡垒？”卫队长很难不这么想，光是想想就令人忧愁，“如果是，我猜他们一定是想将战争拖入北方的深秋——这里的深秋，便已经相当于我们那里的初冬。”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今年北方大陆的冬季会比去年更严酷。”图图利坐在路边的石凳上逗弄着自己的眼镜蛇图腾，消息从字面意味上的雪上加霜。

“真的吗，老先生？！”摄政王一听立刻紧张起来。

“不夸张地说，今年的大雪会漫过巨蜥山脉，让教国、公国（玛吉兰公国）等地都陷入严冬的程度，或许西北边的某些海港都会封冻，贵国需要做好应对雪灾预案才行。”

“感谢您的忠告，我一定会转告兄长和姐姐他们。总之，我们不能将战争拖入十月。”

“别说十月，就算拖过了七月都会让军心受挫。啊，话虽如此，格塞特的确易守难攻。”亚历克斯还算对那座素未谋面的城市有一些了解，这多亏凯茵和格斯冒险潜入格塞特带回的信息。最重要的是，格塞特的地下又增加了更多的空间，灰矮人们合理地将一座大山从保证基本物理结构稳定的角度，在山中将内部从上到下都挖掘出适宜居住的空间，比起建造在山体外部建筑，内部的城市已经颇具规模，特别的空气净化装置确保在不开掘更多的通风孔前提下，保持山体内城和地下城市中的空气随时随地得到更新，而且有多达十座的魔力炉组成魔力供应网络维持山体内城和地下城市的消耗，使得内部冬暖夏凉，这么看来，外城反而像是这些灰矮人、兽人等城市居民晒太阳的阳台。“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老爷子，您家的硝石元素航弹还有库存吗？”

图图利摇头，无奈地说：“不多啦，不到十枚，不确定能对格塞特起到多大的作用，敌人还是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以及，我走出家门的时候可没想到过要参战，带那么多干嘛，搞事情吗。再者，你认为，对方都决定要坚壁清野将战期拖入十月了，最后的要塞还不得多整几层防御结界？十个魔力炉和碎斧要塞的两个，能比？”接着，老爷子大致比划了制作硝石元素图腾所需要的工艺材料、大致过程和制作时间，大家觉得这玩意实用也是有道理的，一份匠心一份功能。

亚历克斯顿时不想吱声。

“这么说，还是要考虑俗套的下水道战术？”瑟莉斯拉提议到。

“下水道战术？”卡图玛斯稍微一愣，他可没听说过。

瑟莉斯拉可想弹他脑瓜崩了：“潜入作战而已。如果我们能够破坏分散在城中的魔力炉的话。”

潜入作战始终是白骑士感兴趣的作战方式，只不过事先需要考虑到的因素可能比较复杂：“只要你破坏超过两处，敌人就会警觉起来。而且，这种构筑成熟的供能系统，至少会保证半数瘫痪的情况下，城内依旧会有应急事态状况下的基本运作。而且你们说过，魔力炉里面可能有着先史时代的技术。那，队伍之中有谁对它有所了解的吗？”

白骑士冷静的分析让大家都感到有些犯难，图图利捻了捻獠牙上的金环饰：“如果只是按对符文按钮让机器停下来的话，我可能帮得上一些忙。毕竟，先史时代的遗迹，在我们祖金泽拉布也有少量遗留，那可是死神卡尔玛大人对南方的特别恩赐。”

“哦！那可能会帮得上大忙！”亚历克斯稍微又振奋起来。

“既然如此，老先生，能不能做到这样的处置——延时停止或者爆破。”白骑士更新思考方向，“潜入之后，在魔力炉前设定延迟的停止措施或者爆破措施，最后在设定完所有的处置方式后统一停止或者爆破，这样的话，防御格塞特的结界应当会停止运作。”

“现在还不好说，首先我们必须清楚那里的魔力炉的运作方式和程序，是否与已经挖掘出的碎斧要塞的那两个一致，如果是，我也得花点时间来研究。瓜要一口一口吃才行。”

说起来，最初远征艾切王国的时候，国王、摄政王和重要朝臣将领们开过军事会议，讨论这次进攻最大要到什么程度。不那么乐观的政务大臣们自然要考虑到各种战争动员和大军作战带来的损耗，认为打下几座重要城市，掠走合理的战利品，让不知好歹的野蛮人王国知道拉克索不是好惹的，让他们肉痛并且安分几年，损失继续挑衅本国的资本也就差不多合适；而每一位将领都认为，不说要打下固若金汤的格塞特，好歹也要打到王都前的两座大城市并掠走足够的财富才算是对这个国家的惩罚，谈及格塞特时，虽不好明说，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分明写着，我们超想打下它的，就是，缺乏底气和王牌。

分两路剑指格塞特的策略，一方面是要尽可能攻克多的重要城镇，另一方面也是牵制对方的军力。至于说之前大家对于攻下王都都只是宵想一番，顶多打到格塞特面前冲着城墙上的敌人耀武扬威、快意叱骂，可是在见过白骑士冷酷的毁灭之锋后，至少有一部分人开始心怀希望和期待。

接近傍晚，在反复确认虹云台地四周和下方没有潜伏的敌人或者陷阱后，大军才得以进入台地城镇，分别驻扎在三个台地上，幸好这三个台地的桥梁没有被损毁。对于环境进行简单的清理就能入住，比露天支帐篷要好得多，将士们得到的指令是可以休息上三天，等待前方侦察情况研判后再进军，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路的行军除了疲惫之外，军队中各种健康问题还是难免显现出来，并不是说琉赛亚所带领的治愈者小队没有照顾好大家，实在是前往格塞特的征程，艰苦程度远远超过了最初的预想。若仅是各种不平整的道路，崎岖的山路，随时可能有落石的山谷地形，随时有猛兽魔物危险之物存在的森林，若这些都还能忍耐，最令人讨厌的则是夏季降雨和蚊虫困扰。

最神奇的是，白骑士在营地附近的时候就没有蚊虫靠近，他一离开去执行侦查任务或者回去教国报告情况的时候，蚊虫就忍耐不住地开始骚扰营地和行军队伍。惹得瑟莉斯拉亲自准备的驱蚊虫的草药和香料都不够用了，她时不时地对营地周围的近况感到烦躁，最后还是请求并依靠图图利老爷子动手雕了上百个驱虫芬芳图腾才勉强抵御住。

天要下雨这个就实在没法，有时候遇到山地地形，都必须事先预测是否会产生规模雨量，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有的话，行军就要暂停，另一方面，地形加上降雨，在群山中形成浓厚的湿气，许多士兵因为来不及更换铠甲里面的湿衣物，而不同程度地产生皮肤病和关节炎。

这次的远征，摄政王和军务部门还是经过了精心策划的，每天都会有军需官往来王都和行军地点，尽可能满足军队的各种生存生活和战斗需求，毕竟不同于以往，这次深入敌国，补给线没法用陆路和长途空运保证，S级魔石核心在传送门上应用于长距离传送，使得行军作战能够正常顺利的进行。

主要是穿脱铠甲真的很麻烦，绝大多数士兵和军官一个星期能洗一次澡，每隔三天可以换一次铠甲里面的内衬衣服，感谢天气还没有出现过于暴晒的情况，否则卫生状况真的堪忧。

难得地又到达一座大城镇，尽管这里已经被空置，大军的确可以停下来休息两到三天，是否会逗留更多还要视前方侦查情况和进攻计划调整与否而定，理论上来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否则的话斗志就要消磨掉很多。

对于城里唯一一座公共澡堂——而且还是难得的引流天然温泉澡堂被毁，拉克索王国军的士兵们是非常愤慨的。他们很为难地将这个情况反映给为士兵们治愈皮肤病的琉赛亚，琉赛亚亲自看了现场，摇头叹气，实在是捱不过士兵们楚楚可怜的恳求眼神，他转头一路小跑去跟瑟莉斯拉商量，能不能借用埃奎斯的能力，修复澡堂。

瑟莉斯拉欣然同意，让埃奎斯去帮忙处理这个问题，石裔魔询问主人，考虑军队的规模，可否多搞几座。主人觉得无所谓啊，反正敌人已经弃去了此地，你想怎么做，只要不太离谱，切合实际都可以，说不定你修好的大澡堂，以后还会是这座城的特别景观呢。

二话不说，埃奎斯即刻动手，在三座台地城镇的公共澡堂原址上进行了重建并扩建，与图图利一起进行了温泉水流引流，在一天之内神速地整好了公共澡堂，溢出的水流甚至可以用来刷马和清洗其他东西。这东西一整出来就受到将士们热烈欢迎，士气大振，不分军衔高低，在进行疲惫行军之后，没有比天然温泉更解乏的了，每设置好一处温泉，将士们个个都像急红眼要争抢战利品一样，对温泉充满了极大的期待，为了确保秩序，军团长们不得不让下属们按照编制进行抽签，确保先后顺序进行入浴，每一队进去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否则军法处置，专门有监军在旁边用沙漏精确计时，随时准备拿着鞭子把意图多赖一分钟的人赶出来。

参与公共澡堂修缮改造的士兵们只能给埃奎斯打打下手，比如搅拌用来弥合石砖缝隙的灰砂浆，被切割过的砖块太过整齐，灰砂浆用的毫无浪费，然后他们就看着高阶萨满召唤出的小型火元素迅速地让灰砂浆干燥弥合，为了保温和彻底防止漏水，瑟莉斯拉给他们送来了软泥素材。

卡图玛斯带着柯克兰还有卫队，以及卫队专门的监军一起旁观了公共澡堂的修筑过程，对石裔魔的石制品改造能力和建筑能力表达了惊叹，一边指示军团长们规划好将士们的入浴流程，保证秩序和安全，一边告诉监军军官，将此番功绩记录下来，今后回去加入综合评定，以及要对专门的军需保障人员进行单独嘉奖。

从白天到黑夜，澡堂的灯火彻夜通明，所有的军团轮番休息和警戒，澡堂里随时都有入浴整理自己的士兵和将官，氛围热闹非凡。

“为什么只有十五分钟啊，多给我五分钟也好呜呜，这种天然温泉很难享受到的！”

“有就不错了，想什么皇家马车！你当自己在做限时梦不就好？”

“行军打仗辛苦之余能得到这样的回报，我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要不是人太多，我好想在这里游泳。”

“是啊，阴雨绵绵和下暴雨的时候，我还只想着有一顶帐篷可以给我避雨就行，那种贴身的湿漉漉感觉太讨厌。”

“没错，在我年纪轻轻就彻底被关节炎缠上之前，这浸入身心的温泉拯救了我！而且还能换一身干净的内衬衣裤！恳请今后的军需也按照这次的配备啊！”

“甭管怎样，今次算是殿下拉来了强力外援，我们才有机会在远征途中享受这样的待遇。”

上面最后一句话是一位隶属于王室的白虎军团的士官说的，这引来了一池之隔，不到一米的过道另一边，炎誓军团士官的不同意见。

“哎？不对啊，分明是我们家龙骑将大人的人情关系，炎誓军团拉来的外援！拉斯特小姐可是全程跟随我们在作战。而且澡堂这事也是士兵们向琉赛亚少爷反映情况才有下文的！”

兴许是温泉泡得容易上头，两方为此开始产生观点上的争论。不外争执的点是哪边的面子够大，到底谁蹭了福利，在监军面前好歹没有打起来，少说也争得有些面红耳赤、群情激昂，最后炎誓军团的人搬出拉斯特小姐与炎誓家的战利品分配协议，结束了话题——好歹摄政王那边没有白纸黑字来个正式书面备案。人群高亢的辩论声快速熄灭，监督这群人洗澡的监军官总算松口气，并放下了试图拿起来规范秩序的鞭子。

这群人就是给惯得太好了，放下鞭子的人忍不住这么想。

或许他们真的没有想过，行军打仗的军需保障就应该理所应当的好，士兵们才能更加忘我地执行使命，不留遗憾。

泡完了一轮又来新一轮，话题已经走向了其他的方向。炎誓军团的士兵们开始讨论为什么亚历克斯将军都亲自来体验了天然温泉，给大家带来此番待遇的琉赛亚少爷却没有来呢？

“你这是啥蠢问题，人家作为治疗者，非常关心大军的伤病问题，都快不眠不休了。”

“是啊，如果不是将军力劝他去休息，他每时每刻都试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