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一国的摄政王殿下，是这么闲的吗……”瑟莉斯拉隐隐觉得自己的眉角在抽搐。

眼下，卡图玛斯并没有在视察前线后回到安全的王都阿瑟玛，而是留下来与炎誓军团、白虎军团和青金石军团的将士们待在一起，甚至共进晚餐，丝毫没有王族的架子，恰如其分地融入集体，和他们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认真听取将士们对于进攻的意见和想法，还有对于攻克敌国王都格塞特的热切期待。

瑟莉斯拉在现场批量制作章鱼丸子，很受士兵们欢迎，大家欢欢喜喜地向炼金术师小姐点头致礼，一人领四个走掉，尽管手上很忙，她也分得出精力去吐槽小王子真是闲出屁来。

“兄长将所有的军务都丢给了我，在前线督战、巡视，与将士共乐，也在我的责任之列。”

“我只看出了你在这里混吃混喝。”

“我又没说对你的辛勤付出不给与适当的回报，这些等待凯旋之后，都会合理予以计算的。”

“那行吧，殿下您金口玉言，可别敷衍了事。”说完，给他的盘子里多加了一个丸子和一份蟹肉。

卡图玛斯见一贯乐观的大姐姐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和笑容，忍不住问她是否还在考虑峡谷的事情。瑟莉斯拉点点头，说是。

“如果我预感没错，我们即将打到破碎之墟隘口，很可能‘坚壁’的赫玛泰特快要出动了。峡谷真的安全吗？”

“怎么，你没信心应对那位‘六柱’？”

“我的小王子，你当我是什么人，天上掉下来的‘红莲’大人吗……”瑟莉斯拉一边叹息，手上的动作变慢了些，倒也没有停，因为摄政王在烤架面前杵着，后续想要排队领取章鱼丸子的士兵们稍微瑟缩了点，犹豫地站在一米外。直到瑟莉斯拉觉得有成品可以出烤架，她招呼那些已经混了个半熟的面孔来领，那些士兵才尴尬地迅速点头哈腰领下餐后零食，飞快跑走，免得摄政王心情微妙把人给叫住，从盘里又抢一个走。“魔女会里面阶级森严，虽然大家私下里关系可能不错，但阶级就是为了严格区别实力而做的标注。‘六柱’作为晋升魔女，与大地魔女们的实力完全不是一个境界。我的炎系魔法在她的土系魔法面前就是撞墙般，没甚意义的存在。”

“有这么夸张？”

“你别不信，只要她想，用群山之石在我们头顶上盖个盖子都不是问题。”瑟莉斯拉用烤签在头顶画了一个圈，又指了指地面，“用锅盖盖住我们之后，等待我们的将是铁处女之刑。”

“用传送门能逃出去吗？”

“理论上能。但反应速度可能难以相比。因为这势必是连续施法，不会给我们太多的反制时间。”

“若这种情况真的出现，是你的话，会采取怎样的应对？”

“如果是我自己，当然是第一时间开传送门跑，谁也不想被一块尖尖的岩石顶到岩壁上刺死或者撞成肉泥。不过，既然上了你的贼船，我怎么也得为这个大营的人着想。”看着卡图玛斯有点紧张或者担忧，瑟莉斯拉才低声说到，“我还是未雨绸缪，准备了一点应对措施……当然，以本人这点能力，只能说，非常有限。所以，请你务必在危险出现时第一时间逃回阿瑟玛哦。这个贫瘠的国家可以不要，但拉克索的军事指挥是万万不能失去的。”

卡图玛斯瞥了一眼大约一百五十米处的回王都的传送门，心里有点倔强：“难道我们这里就没有能够击败那位六柱魔女的人？”

“就算是苏赛塔，也没有跟赫玛泰特交手的记录，它固然赢了那两位（翠风和霜心），未必那两位就使出全力，她们作为高阶冒险者和初代苏赛塔的崇敬者，恐怕是保留了部分实力的。”

“那果然还是应该去请那位出手……”

“那我就让白骑士下班了？”瑟莉斯拉抬眼朝不远处坐在篝火一角聆听图图利大讲特讲南国逸闻的白骑士瞥了一眼。

“他的实力……你认为可以与苏赛塔相等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但如果你认为招来那位南境的镇守者可以解决北边的问题，那白骑士待在这里的意义就不大。为何不让他早日回去，而是要在这里跟着我们风餐露宿地继续吃苦，为战役的推动而头疼？”

“前几天就想问，你跟他什么关系，很熟吗？过命的交情？”

“不熟，甚至老主顾都不算。仅仅只是赊了几瓶药剂而已，他记下了要偿还人情这件事。我最开始只是跟他提了一下，甚至没奢望人家能答应……嗯，算我运气好，也算你运气好。”

“那的确是。”不然的话，进军至此地，付出的伤亡和其他代价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轻松。

卡图玛斯让开了排队的队伍，站到瑟莉斯拉身侧，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跟炼金术师兼烧烤厨子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直到瑟莉斯拉腕环的铃铛不可抑止地振动起来。

正当卡图玛斯刚想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瑟莉斯拉神色巨变，一瞬间有点狰狞的错觉，撂下手里的工具，身上围裙一扯，立刻朝篝火堆边上的图图利大声喊叫：“老爷子别讲了！拉响警报！全军戒备！”

图图利二话没说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号角图腾，往地上一插，灌注魔力，当即浓厚的号角声传遍全军营，所有已经躺进帐篷里的士兵们都被唤醒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全军统帅，卡图玛斯当然有资格和理由知道发生了什么。

瑟莉斯拉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到：“还珍惜小命的话就给我赶紧回阿瑟玛去！如果不想回去就在我身边跟紧了，让必要的时候让圣骑士给你神圣干涉的护盾！”

“我跟着你！”卡图玛斯做出了抉择。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亲眼见证，前线的将士们，他心仪的女性，到底会面临怎样空前绝后的危机。一直护卫在身边的卫队骑士，听到瑟莉斯拉那样说，马上也贴近主人身边，尤其是卫队长柯克兰。

瑟莉斯拉召唤魔杖在手，朝天空打了个信号弹，意思是龙骑部队立刻全部升空，一方面是避免损失，一方面是警戒对方是否有大部队临近。

为了尽快让摄政王明了状况，瑟莉斯拉言简意赅地说明：“我在十公里范围内布下的哨戒设施，侦测到了赫玛泰特的魔力波纹。她应该也已经发现了我在警戒她，大概率会有一场恶战。而且似乎不止她的，还有一个魔力波纹有点熟悉，等等，难道是那位螳螂妖术师？！”

“那位螳螂妖术师可是个难缠的主。”图图利操起拳套和盾牌进入临战状态，“为了避免它再次诅咒大地，我可是把方圆三公里的土地上插了不少抗咒图腾。但我没法阻止它召唤虚空魔菇或者畸变体，如果在围困住我们的状况下，召唤那玩意，军队会死伤惨重的。”

“我们必须在它们靠近大营前迎击。”白骑士站了出来，并就地召唤了山岳作战巨鹰，“拉斯特小姐，您护卫摄政王就行，我和老先生去截击它们。”

“嘿，小伙子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可没跟‘六柱’魔女交手过。”

“但我知道您有这份勇气。”说完，跨上巨鹰的鞍座，向北方的天空飞去。

“他都这样夸您了~”瑟莉斯拉微笑到。

“不行，得你夸我。”

“老爷子您最棒了，绝不辜负君王之剑的名号~”

“行吧，耐听，我走了。”咏风者召唤他的黄金鞍座翼手龙，也跟随白骑士的方向而去。

亚历克斯立刻飞奔过来，代表三位军团长寻求瑟莉斯拉的意见和征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琉赛亚的安全你不需要特别担心，我吩咐过斯黛拉了，紧急情况传送回多弗尔，你现在带领龙骑部队升空警戒，以防艾切王国的其他军事力量从其他方向夹击我们。让法师们稳固大型传送门，紧急情况要让部队从好几个传送门直接撤离，赫玛泰特不撤退，这里始终都不是安全之地。”

亚历克斯再次咨询全军统帅的意见，卡图玛斯并没有说什么坚守此地之类的蠢话，他当然不希望发生无谓的己方大规模伤亡事件，只是现在还不到言说撤离的时候，每一个穿过传送门的士兵都会对作为能源的魔石核心造成一份消耗，S级的石头也不是那么经耗的……

不。他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心疼石头的时候。

“命令部队，除空骑部队、有能力自保的法师部队，其他的，立刻通过传送门，开始临时撤离！”

接到撤离命令的军团指挥官们非常诧异，敌军尚未到达战场，为何我方却要撤离？S级魔石核心作为贵重的资源，消耗起来并不一定能得到及时和丰富的补充。

卡图玛斯陈述了刚才瑟莉斯拉说过的“坚壁”-赫玛泰特可能的招式，三位军团指挥官简单商讨一下，说，要不，撤一半多。瑟莉斯拉对此没什么大的意见，说，留一些机动性高点的单位，见证一下今晚的夜战。

距离大营三公里的地方，半空，瑟莉斯拉交给白骑士的一串警戒铃铛响声越来越清晰，意味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中，赫玛泰特与多洛汶正在按照瑟莉斯拉预料的那样，向大营接近：“她果然预判了那位六柱的接近，那么……”

隐身术这种东西可以蒙蔽肉眼视觉，甚至可以欺骗不够强大的幻象侦测魔法，那么，有一样东西还是瞒不过去的，便是——

散射音波箭！

分四次，以大致钟点方位分别射出共十六支音波箭，朝正面空间不同的角度射出，编织出立体的音波侦测网。

“等等，魔女。”正在近乎无声状态接近拉克索王国军位于穆里埃城附近营地的多洛汶突然在飞行中拉住了赫玛泰特，“你感觉到了什么吗？”

“有特殊的振动波纹似乎穿过了我的身体，但似乎基本无害，不像是魔力波纹，接近地震波的那种能量。”

“是音波箭……我们试图隐秘地的接近被发现了。”

“不用太过担心，你的身上已经加诸了我最强的守护魔法。”

“不是这个问题……白骑士居然会用这招来对付我们……”多洛汶暗自啧了一声，音波武器与法术是螳螂妖一族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技艺，身为同族的伊萨克固然可以教授学徒这种技艺，但施术者和使用者本身要对音波非常敏感才行，区区人类的听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广域程度的听声辩位，精灵对此的感知虽不及螳螂妖本族，但也比人类好一些，可那位白骑士的身形和特征怎么也不太像精灵。

正在多洛汶感到不悦的时刻，突然无星的黑夜，在他们的斜前方出现了一颗闪烁着白炽光芒的星星，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冲着自己方向来的。

出于本能，赫玛泰特双手在空中迅速地小幅画了一个圆圈，施展快捷法术：“水晶领域！”

水晶领域是“六柱”魔女-赫玛泰特引以为傲的防御法术。大约十年前，她曾用此招广域化，掩护艾切王国军队劫掠过巨龙平原的粮仓，抵御拉克索王国军队的反击，她不多贪，卡住法术持续时间和冷却来完成施术，反正只掩护己方军队抓紧时间收割粮食。当时，拉克索王国军对她的水晶领域恨得咬牙切齿。后来，不得已请出教皇厅战力天花板驾临，伊萨克用它据说是受过圣塔莉萨祝福的惩戒长鞭敲碎了水晶领域，差点就擒获赫玛泰特，实在是她姐姐见势不妙将她全力传送跑了。据说，伊萨克将水晶领域完全消失前的残片禁锢在魔法容器里，交给拉克索王国的大魔导师们研究，至今，最好的研究成果能将其水晶领域打碎到百分之五十至七十的程度，他们恨不得将首席高阶神殿骑士的珍贵武器借来拆解研究……终归是不可能的啦。

自那以后赫玛泰特没有敢轻易在前线露面，艾切王国深知，干得太过火的话，又要把教国那位难惹的神殿骑士请来，那损失就可能得不偿失。所以，这次雇佣诡术师多洛汶布局长达半年，透露信息要佯攻巨龙平原，实则打算奇袭拉克索王国秘密粮仓宝库-伊底里亚，就是为了“速战速决”，没想到居然被白骑士截胡了。一听这位还是伊萨克的弟子，恨得更加咬牙切齿。

射出的箭矢是带有神圣属性并附加冰结效果的魔法箭，即便没有第一时间穿透水晶领域，但将水晶领域的另一侧布满了白色的冰纹，就像模糊不清的毛玻璃，而且寒气甚至能透过水晶传递过来。

“竟然隔着水晶墙壁都能感受到这份寒意……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

“自然是白骑士，能打碎你水晶领域的伊萨克的得意弟子，你得小心，哪怕身为如今诸位魔女们的顶点。”

多洛汶话音刚落，一发蓄力已久的熔岩震击结结实实地打在水晶领域墙壁上，震动波透过水晶墙壁扑面而来，水晶墙因为极冷极热的冲击而出现裂痕，正当赫玛泰特对裂痕感到心惊肉跳，并立刻打算修复和加强防御时，白骑士的第二箭不偏不倚刺穿了那块裂痕！

是蕴含了爆炎帝精华碎片的爆裂箭。

轰！

爆炸直接启动了赫玛泰特给自己和多洛汶设下的自动护身法师魔力护盾，即便如此，第一层魔力护盾还是被炸出了一个缺口，冲击波险些震碎第二层，爆炸产生的声波没有被魔力护盾减轻多少，黑暗精灵的听力又好，赫玛泰特凭着意志力和精神防御魔法稳住了心智，但大脑即时仍然是一片空白，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方向，身上的飞行魔法竟然开始向地面摇晃而去。

对声波多少有抵抗力的多洛汶受到的影响就小得多，它看出对方显然对过于强的爆炸声波抵抗力有所欠缺，左手开始在空中施展传送法术，右手捞住位置分辨有些错误与短暂意识混乱的赫玛泰特：“抓紧了，我们得速战速决！”

小小的传送门迅速成型，两个本来就身着漆黑斗篷的人形一瞬间就穿了过去。

这些没有逃过白骑士和咏风者的眼睛，白骑士同样开启了传送门，即刻回营。

“怎样？！”瑟莉斯拉当然不会认为三公里外传来的一声巨响就是入侵的结束，那可是六柱魔女之一，以防御见长的赫玛泰特，白骑士这么匆匆忙忙传送回来，只可能是对方溜了，还是往自己的这个方向。

“多洛汶带着大魔女肯定往营地这个方向来了。”白骑士弓没下手，只是另一只手紧握着缰绳匆匆着地，“我的音波箭的确侦测到它们在空中的位置，触发了大魔女的‘水晶领域’。”

“既然它们能继续往这边来，为什么我的哨戒魔法没有报警？是分布得不够密集吗？”

“我的眼镜蛇图腾也没有预警？”

“我猜……多洛汶肯定发动了一个特殊的术——虫豸之息。它能将目标的气息和能量伪装到一只小小的虫豸那种程度。”

“也就是说它们现在正隐藏在我们周围，就算你的音波箭出去，得到的结果也只是虫豸的鸣响？”摄政王脑子转得很快。

“如您所理解。多洛汶知悉它们一族擅长的音波武器该怎样应付。如果我预计得没错，它们现在应该准备开始蓄力发动大型魔法了，请全军随时准备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