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誓军团的任何调动逃不过隶属于王室军团的监督官们,或许出于从军本能,他们也会关心龙骑部队的行动会给今夜带来怎样的不平静。监督官卢卡瑞德被下属从浅眠中吵醒,他和下属一起冲出住处,没走多远就看到降落的龙骑士们,有的龙背上载着多出来的人,有的龙爪上抓着一个人形物体,龙骑士们呐喊着拿垫材来需要小心轻放,之后才将龙爪抓着的那些人尽可能轻地落到有垫材地上。
炎誓军团的高层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元帅和将军呼喊士兵们赶紧将这些人抬上担架送去救护队的院落,然后萨列欧看到亚历克斯载着灰岚家的路德维恩降落,心里嘀咕了几下,赶紧凑上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很紧急吗?
“敌人召唤了虚空菌类生物,拉斯特说那会释放剧毒孢子,她开传送门让我们先撤,还有狮鹫骑士会陆续过来,先提供援助给他们。”
“多有叨扰了,萨列欧副军团长。”路德维恩翻身跃下龙背,礼貌地向萨列欧行了一个军礼。
“是路德维恩?你们那边什么情况?!”监督官甚至来不及全副披挂,紧急穿好军服就跑了过来,直觉告诉他,能让灰岚军团的狮鹫部队统帅被援军紧急撤回友军大营,那边的情况估计是超过了正常的战场预计。
路德维恩相当冷静地并言简意赅叙述了那边发生的战况:“……请上报摄政王殿下,这次艾切王国的先锋军有点东西,德弗洛铁定支援了得力人物。”
“我还以为这次是我们准备更充分……”卢卡瑞德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那边战场现在还能撑得住吗?!”
“狮鹫部队只要是活着的,应该都穿过了传送门,但地面部队……在那之前恐怕就有一定的减员了,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路德维恩的表情很沉重,他的狮鹫部队主要任务是迎战敌人的狮鹫部队,地面上真的很难帮到多少。“敌人那边的术者最起码是我们这边大魔导师的实力。”
“我们稍微等等,拉斯特和图图利老爷子还没回来。”亚历克斯倒没那么神色凝重,他相信那两位知道战场的分寸,尤其是老爷子。
“喂,不可能让他们俩给大军善后吧?”监督官觉得,这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很荒谬,何况瑟莉斯拉被赋予了“特使”的角色,使命是协调各个军团之间的某些协作,并不意味着需要她为直接作战的部队挑起大梁,真要有个伤筋动骨,摄政王恐怕会很不高兴。
大约十分钟后,瑟莉斯拉和图图利穿过了传送门,紧随其后的,竟然是白骑士。
传送门这边,大家还是严阵以待,毕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会发生些什么。
亚历克斯按照先前约定的那样,与瑟莉斯拉对了暗语,这才放下心来,询问情况如何?
“艾切王国的先锋军已经撤退,或许他们那边的主脑人物已经意识到,我将白骑士召唤回了前线,他们没有再跟我们硬碰硬。”瑟莉斯拉沉稳地回答到,“我们稍微驱赶了一下,并告诉地面的部队最好不要再贸然追击。”
“那巨大的虚空魔菇呢?被诅咒的土地怎么了?”路德维恩有些焦急地问到。
“虚空魔菇我处理了,还捡了一部分素材等待后续分析。至于被诅咒的土地,得感谢白骑士,他几乎做到了基本净化,可能之后还需要教会的人手,或者诸位圣骑士再做一下善后。我们想着及时回来给大家报告情况。路德维恩阁下毋须过于担心,你们的大本营应该会給予前线的部队及时救援。可惜,我没有你们驻地的坐标,不然开传送门过去的话,或许救援还能更早一些——多亏了这位高阶萨满的占卜,我们才能对贵军团的境况做到及时增援。”
“我劝过父亲,将驻地的准确位置告知友军,并架设便捷的传送门,可他固执地认为那是还没开战就指望友军来援,损害己方士气。再者,我不知道是否他很心疼那两枚高价买来的S级魔石核心。或许,父亲认为和别人家二拼一的驻守已经是比较安全和稳妥,不指望轻易就发出求援信号。”
“他可老自信了。”阿塔洛斯元帅吐槽到,“我都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家的将士们遇到东部阵营那些家伙们,一定能全身而退,万一他们又整‘龙怨’级的诅咒来对付我们,我们手里的龙血石可是没剩多少。”
路德维恩从善如流地逐一感谢了今夜救援的友军成员,最后,他恳求无论如何要将教国的佣兵团给救活过来,不然没法向教国和教皇厅交代。
瑟莉斯拉笑了,不过,笑容有些冷,她大踏步走向灰岚家的少主,令路德维恩瞬间预感不祥。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用点头或者不点头来回答,在场的所有人不会透露出去。如果你如实回答的话,哪怕是伤重致死,我都会让琉赛亚将他们救活,否则,我也只好‘无能为力’了。毕竟,他们的状况足够糟糕,生死不过一线之间,就算是战死,相信教国的佣兵们,这点觉悟还是该有的。”
“什么问题……”
瑟莉斯拉在路德维恩脚下丢了一颗玫红色水晶种子,一句简短的咒文后,种子里长出了水晶藤蔓,攫住了路德维恩的脚:“这是什么?”
“简单,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说谎的话,它会继续生长,然后把你吊在高高的树上,供人围观。”魔女笑眯眯地回答。
“……”若是一般的拉克索王国军团长,对于无职无爵的平民的质问,完全可以不做回答并傲气拒绝,甚至斥骂你算个什么葱,但拉斯特不同,她的身份有些神秘且不谈,重要的是既然佩带着摄政王赐予的“特使”徽章,那么便是不可轻视的红人,到底她暗地里承接了摄政王怎样的嘱托还不好说。“特使小姐,请问吧。”
“在亚历克斯逃亡期间,灰岚家派出了追杀者参与对他们的围捕,我说得对吗?”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瑟莉斯拉会问出这样的话,不仅仅是亚历克斯本人,周围炎誓家的众将,还有代表王室的监督官一行,全都愣住了。随即,大家面色凝重,等待着路德维恩的回答。一时间,空气近乎凝固,四周无比安静,连呼吸都近乎无声。
路德维恩看了看脚边的魔法造物,在心中衡量一番在这里说谎,面对王室的监督官会意味着什么。
他最终,缓缓地点了头。
阿塔洛斯元帅怒从心头起,血压陡然拉高,手都握到佩剑的剑柄上了,手背上青筋暴起,怒目而视。克莱因很紧张地站在父亲旁边,随时准备阻拦他难以忍耐的冲动。
然而亚历克斯平静地向前一步,左手阻拦父亲,示意他不必如此,反正也不可能在这里切了对方以泄愤。
“路德维恩,我追加一个问题。”
“你问。”
“你并没有参与追杀我的阴谋,对吗?”
令众人同样意外,亚历克斯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又何以笃定灰岚家的少主没有参与扫除竞争对手的家族阴谋呢?
路德维恩这次没有点头,而是十分平静地说:“我没有。”
脚下的水晶藤蔓并未有任何变化。
“那为什么当时特地跑来告诉我摄政王派人传唤琉赛亚这件事?”
“分享应该分享的情报,算卖个人情,以及,想看看你慌张的样子,这是收取的代价。只是你的反应过激到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呼……就这样吧,拉斯特小姐。”努力压抑住心中的忿忿不平,亚历克斯一声叹息,“我的提问完了。”
瑟莉斯拉给了炎誓家一些时间,可他们显然比较尊重亚历克斯的选择,当事人对这件事有着直接质问的权利。随后,魔女的一个响指,水晶藤蔓立刻崩碎为一地的晶体渣子。“感谢配合,路德维恩阁下。监督官大人,同样感谢您的见证。”
“为什么问我这样的问题而不是别的,特使小姐?”
“只是确定你值不值得亚历克斯辛劳奔波去救。看来你还没坏到你家老头子那个程度。”
“那,现在可以全力救助教国的佣兵团吗?”
“没问题,你的下属都可以接受我们这边的救护,如果你现在觉得待在这里过于尴尬的话,可以去确认跟随而来的狮鹫骑士们的状况,当然,劳烦监督官们派人跟一跟。哦,对了,事后我会让摄政王殿下跟你家商讨战地救援和救护费用的。”
“我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跟通情达理的人谈话就是轻松。”瑟莉斯拉做了一个悉听尊便的手势,“请便。”
离开之前,路德维恩多看了瑟莉斯拉一眼。
在这种场合下,撒谎只会得到更难堪的情形,不如承认,或许摄政王那边还有得商量,只是自己可能会面对家族那边强烈的压力,长老会就算借由自己承认阴谋这点来罢黜少主之位也是完全可能的。但亚历克斯的追问倒是给自己解了围,说不感谢那是不诚实的。只是,摄政王派这个女人来到前线,到底是要做什么。
当虚空魔菇被召唤出来的时候,看着那小山一样的巨型物体,自己本能地感觉到头皮发麻,生命受到严重威胁,而拉斯特及时告知空骑部队,让他们通过悬浮在空中传送门得以逃脱,保存性命,这点倒是值得感激。现在,就看她嘱咐的“救助教国佣兵团”,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了。
想到这里,他随手抓到一位小队长,命令对方去清点己方部队的人数并统计详细受伤情况,自己则快步先去探视教国的“月之圣杯”一行。不是他不关心自己的部队,而是他知道雇佣“月之圣杯”佣兵团的代价,各种意味的非常昂贵,家族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他算来得迟了,琉赛亚与炎誓家其他的医师和治疗者已经工作了一会,身为佣兵团团长的艾尔雅已经没什么大碍,能陪在救护台边上,急切地关注着炎誓家御用的牧师为自己的弟弟剥除来自虚空生物的污染侵蚀,以及治疗他所受到的严重撕咬伤害和大失血。若不是盔甲保护了大部分躯体,她毫不怀疑弟弟可能已经被那些丧心病狂的魔物撕扯到散架。为了保证圣骑士的灵活性,弟弟没有身着防御骑士的重甲。即便没有较近的血缘关系,艾尔雅也心疼得要命。
“艾尔雅阁下,伤势如何?”
“我一度以为自己命止于此,还要搭上我的弟弟,和大家。”艾尔雅坐在椅子上,身上已经卸去盔甲,换上伤病员的宽大袍服,扎了腰带,胳膊上还有绷带,神色有些阴郁。即便琉赛亚的治愈法术精进许多,能让圣骑士身上的伤疤几乎完全愈合,但对□□已经造成的伤害还会暂时残留,她的伤口处涂抹了缓解疼痛的药水,并包好绷带保证药水更好吸收。“眼下,我只觉得无比幸运,或许是恩师在庇佑我们,或许是他心中所憧憬的圣人在守护我们……不必过于担忧,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接到自己队员战死的消息,所以,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只要伏罗希和大家能尽快恢复,就是万幸之事。”
“很遗憾,让你们遇到这种事……”
“这是战场,我们不会埋怨什么的,路德维恩阁下。佣兵团要是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也太差劲。”艾尔雅淡然地摇了摇头,精神从极度紧张到分外疲惫,满脸都写着劫后余生的感慨,“比起这个,炎誓军团的及时救援让我感到欣慰,虽然听说和你们之间是竞争关系。等伏罗希恢复意识和行动能力之后,请为我们引见,我想要当面感谢前来营救我们的人。不然我们就会被埋在那里,或者是被人挖出来,用尸骨或者尸块,向恩师讨价还价了。”
监督官卢卡瑞德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尽可能详细且言简意赅地记录下来,派人送去穿过传送门递交到摄政王御前,相信早晨起来,陛下与殿下都会知道这个不平静之夜发生了什么。包括灰岚家少主所回答的提问细节这些都一并记录在内——卢卡瑞德一直在思考,瑟莉斯拉提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让灰岚家的少主难堪,这肯定不是目的,只是单纯想要获得真相或者口实?仅凭这种优势差场合下的逼问,是不可能成为法庭上指控的证据的,可当着监督官的面如此质问,王室理所应当就会知道这茬内幕……难道说,拉斯特小姐是在制造一个口实和机会,让殿下可以掌握灰岚家一个新的把柄来压制他们的肆意妄为?
也对,殿下曾经说过,无论贵族内部的斗争到达了如何蹊跷的地步,在大敌当前、国家利益面前,最不能容忍的,是出卖同伴和友军的叛徒。
有介于此,现在看来,炎誓家族已经算得上大人大量。
信使都派出去了,卢卡瑞德才猛拍大腿,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白骑士回来了,那么,情报呢?
监督官在炎誓军团驻地搜了两圈没见白骑士的人影,这才找到瑟莉斯拉询问那位要人的下落。
“他去休息了,听说昨天凌晨通宵在调查什么重要的事,很疲惫……已经将调查笔记交给了我。”瑟莉斯拉故意掏出笔记在监督官面前扬了扬,“唔,但他说遇到了瓶颈,让我帮忙咨询一下,‘伊底里亚’到底是什么地方?”
“伊底里亚?”卢卡瑞德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好像是摄政王和卫队长的对话里出现过,可一直以来过于神秘,自己也不知其意,“如果我脑子没糊的话,好像有本古老的皇家诗集里提到过这个词,似乎是个地名的样子,但殿下和卫队长的谈话里偶然提起过,十分神秘。”
“总之,请您追加信件转达。”
“好的,我立刻去办。”嘴上先应着,卢卡瑞德认为,就算拉斯特是摄政王面前的红人,也存在着给外人打听情报的可能性,无论伊底里亚到底是什么,这份回答都应该谨慎。
第二天早晨七点,摄政王卡图玛斯起了个早,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打起精神,询问卫队长柯克兰,有什么紧要军情没。卫队长没搭话,直接递上了优先级第一的简要军情信息。
看完第一封卡图玛斯就后悔自己昨天入睡太容易,他是应该随时准备接收战况报告的,难道说派了得力“助手”去给前线兜底,自己就理所应当地宽心许多?这不妥,太不妥了,没理由让恩人去为自己卖血卖命。
“多亏了她和她的助手们,救援及时,最东边的防线还没出现超过我们预计的惨重伤亡……但两千这个数字也很不小。”每个重要驻地都有一名大魔导师坐镇,东部防线那边着重防御敌人的魔导大炮对于大本营的炮击,那份近乎焦土毁灭级的狂轰滥炸令灰岚和梏冰军团应接不暇,派出去打算直刺后方炮击部队的精锐受到了敌人的各种阻击,还遇到了敌人不知在何时布置好的地形陷阱。“教国的‘月之圣杯’佣兵团在突入敌军后阵的时候遭遇重创,幸好还没出现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