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作为友军，

心中都只剩对命运的侥幸。

若要行进或逃跑，

便是不想在他的射程范围之内，

成为被误伤的倒霉鬼。

卡图玛斯听完，觉得这些人还挺有吟游诗人天赋的。随即扭头询问瑟莉斯拉：“你怎么看？”

炼金术师一挑眉，觉得小王子真是啰嗦，难道龙骑士们形容得不够精确，甚至夸张？想想你从阵地那边一路过来时收割完的麦田里的各种碎块啊！用“行走的灾难”来形容都不为过的。

“什么叫我怎么看，我请他来是为了预防你那边需要我和老爷子支援，炎誓军团这边缺少帮手的情况。希望你不要嫌他杀敌太多，抢了拉克索王国军的功劳就行，嫉贤妒能是不可以的哦。我觉得，只要炎誓军团这边损失足够小，我能捞到的战利品足够多，就行。”

果然是拉斯特本人风格的回答，利益至上。

“那么，为什么不见本次战役大功臣？”从一来驻地到这会都没瞧见这传说中的死神使者，卡图玛斯觉得挺奇怪，莫不是炎誓军团还要把这人藏着掖着，生怕别的军团来抢人？按理说，但凡是参与了拉克索王国军队的重要外籍人士，都应该向上峰汇报。

“这你最好问亚历克斯是怎么回事，他估计最清楚。”瑟莉斯拉将皮球推给了龙骑将。

“殿下，是这样，在击杀这头畸形魔物后，出了一点小状况。敌人留下的残影和某些宣言似乎影响到了白骑士。战斗刚刚结束，他声称有急事要回教国调查一趟，去去就回。”

“意思是你们也见证了？”

“嗯，敌方有神秘人物似乎认出了白骑士是教国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伊萨克阁下的学徒，然后请他代为转达对伊萨克阁下的‘问候’，并称呼其为‘叛徒’。”

“这种战场上居然会遇到如此孽缘，那是得好好查查……其他还说了什么？”

“‘墨妖晶溶洞’，别忘记他所背弃的约定——白骑士很在意这句话，说要回去找恩师核对敌人的身份。这个神秘人物似乎组织了灰矮人部队的后撤，并救走了部族统帅，以及召唤了这个巨大的畸形魔物来拖延时间，抵挡我们的进攻。如果白骑士的担忧正确，那么这个神秘人物才是我们对敌方部队最应该警惕的人。”

那可不是？随手一招就是这么巨大可怖还污染土地的召唤物，轻敌的代价会一发而难以收拾。若是德弗洛的人撺掇了这次的劫掠，那么没有理由德弗洛王国不会在边上等着坐收渔利。

“等他回来，记得问清楚，给我一份报告。”

“遵命，我记下了。”

稍晚一些的时间，迦迪亚王国，教皇厅附近，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府邸——

教皇厅附近的宅邸，几乎都是主教及其以上大人物居住，碍于地界，这里一般都是他们的“工作地”住所，除了在王都贵族区有正式房屋之外，哪位贵族大人没在郊外有个自己的大庄园呢。巧了，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伊萨克，偏偏就没有，自从它得到首席这个位置，成为教皇厅内阁之一开始，便住进这简单到只有一个院落和一栋楼的宅邸，再无变动。

某种意义上，在迦迪亚王国这样的教会地位甚高的国家，教皇厅的地位会比王宫更高一些，教皇厅的数位内阁成员理应享受最优厚的贵族待遇。教皇和其他同僚曾数次询问伊萨克是否需要添置更大的居所比如庄园之类，都被对方说有那预算不如给基层改善条件，再说了，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以伊萨克的能力，它都要缺钱的话，教国的高级冒险者们估计都要喊穷了。

自从它成为神殿骑士到现在，在它手下历练并成为教国军队骨干的人非常多，入职的一百年来，从有名义的弟子到没有名义的普通被指导者，无一不以在其手下训为荣，换句话说，只要它表达出一丝想要添置什么的念头，任何一位会察言观色的受训者或者学徒都会将消息扩散开来，为它添置最好的。

“今天的受训者里面，有两个进步比较明显，无论是魔力还是力量都比上一次受训时提高了一些。”伊萨克今日回到府邸的时间有点晚，除了小小抱怨一下上进的学徒们让它留堂指导回家晚了，更多还是公允地跟管家聊起学徒们的进步。

管家连忙报告，“白骑士”曾在两小时前来拜访过，因为主人您不在，他说会隔两个小时再来。

那家伙遇到什么麻烦了？

伊萨克点点头，眯起眼睛，开始等待苏赛塔再次的拜访。

没过一会，白骑士如约而至。

打发走管家让他去休息，在会客室布下隔音措施后，伊萨克才调侃到：“……现在看来我似乎应该给你在宅邸留一间休息室了？明明整年到头也不会想起来看我一次。这几天串门频繁到仿佛我就住在你家隔壁。”

“毕竟遇到了一点状况，不问清楚的话，没法做到最基本的知己知彼。”

“究竟是怎么回事。”伊萨克的坐姿从轻松转为端正，它知道苏赛塔能亲临，一般都还是算重要的事，而不是为了闲聊而来。

苏赛塔将战场上遇到的情形以及听到的话，尽可能详细讲给了多年的损友听：“墨妖晶溶洞是哪里，你在那里和谁有过什么约定吗？”

伊萨克碧绿的瞳孔顿时黯淡了下来，它微微皱眉，并非是难过，而是觉得麻烦。

思考半晌，它才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

“还记得多年以前，告诉过你，我在教皇厅的许可下，扮演着东西阵营‘双面间谍’的角色。总的来说，还是为了教国的利益，回去已经被我抛弃的故国赚取情报。在那里我扮演了一名本族的冒险者，与另一位同族的高阶冒险者成为了‘好朋友’。”

伊萨克接着说，它的名字是多洛汶，一名非常优秀的术者，擅长传送、召唤与古神系魔法。在本族中是实力相当不错的冒险者，抵得上我们这边的S级。相处了大概有五年，算是跑遍了东边大大小小值得冒险的地方。然后，在德弗洛的南边找到了一处生长诡异黑色晶体的洞窟，洞窟的深处有着需要解谜才能打开的机关，当时我们好像没带够可能需要的素材，于是暂时放弃了继续攻略。恰巧我的出差时间要到了，必须回到教国，便与多洛汶约定，一个月后，再一起来解开这个洞窟最后的机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宝物没。

然而，一个月以后，我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却质问我为什么违背约定，私自提前去打开了洞窟的机关，现在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天地良心，我可冤枉了，反复辩解我没有，但它认为只有我们俩到达了那深处，并预估了所有可能需要的解谜素材，因此除了我独吞战果之外没有别的可能性。

反正，就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但我那时大意了，忘记了这记仇又多少有点偏执的家伙在我们这边起码也是能拿【常春藤】勋章的，它竟然解析了我的传送痕迹并尝试跟踪了我，在一处我需要去接洽联络的边境潜伏点，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

就这样，朋友也没法做了，我再次回到那边的时候，又得用新的身份。

“它连白骑士是你的学徒这件事都知道。”

“记仇的人凭啥不能到处打听？虽然多洛汶作为冒险者，不常出现在东西阵营的战场上，可但凡它出场，就会四处寻找可能是我学徒的人，逮着他们使大劲地欺负，还因此阵亡过两个不幸的人——被古神召唤物吞噬的话，即便是承受星愿女神神恩的教会的力量，也没法救回来，毕竟尸体被消化了。”伊萨克对于不是正式学徒的人感情并不深厚，因此提起的时候也并无惋惜。

“原来如此，它从那以后就记住了你是叛徒，不过它到底有没有把你当作同族来看？”

“根据我事后换个身份回去调查，它似乎知道了我的底细，知道我并非人类或者精灵，而确实是从本族叛出去的。不过这件事或许对螳螂妖一族来说是巨大的丑闻，族内下了封口令。所以，至今我对外只说是从东部阵营而来的异族人，却从未有对外透露过我究竟是什么种族，兴许有些聪慧的人已经猜到了，大家都很明智地选择不说。”毕竟，时至今日，伊萨克已经是教皇厅三朝元老，为教国效力超过一百年，用时间和行动以及对圣塔莉萨的虔诚信仰表明了立场，作为异族，它获得了教国上下相当的尊重。

“墨妖晶溶洞又是在什么地方呢？”出于好奇，苏赛塔用魔法投影出北方大陆的地图。

“大概是这里。”伊萨克同样以魔法标注了光点，紧接着它听到对方小声地发出了啊的一个短音，“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有点惭愧，苏赛塔微微低头：“……其实，我去过那里。生长着墨色魔力水晶的地方，有机关的洞窟深处……我带走了里面的宝物，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伊萨克忍不住噗了一声，跳起来拍了对方的背，快意地嚷嚷：“好小子，原来是你！就是你害得我们‘友谊破裂’，还害得我又换掉潜伏身份？”

“无心而为，真的抱歉。只是我身上恰巧带够了解开机关的材料。”冒险家的本能嘛，走一路顺一路。

首席扶额哀叹到：“我们不愧是多年的损友……这不是天命是什么。罢了罢了，事情都过去好些年头，就让它过去吧。对了，现在你是‘白骑士’，下次对上它的时候悠着点，毕竟有我这里的‘仇恨’加成。”

随后，伊萨克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的多洛汶的性格、习惯以及技能特点告诉了苏赛塔，守护者表示非常感激。首席耸耸肩说不用那么感谢我，反倒是你自己，为了偿还别人的人情而决定匿名参战，还被麻烦的敌人盯上，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再说，要知道，身为“白骑士”，所要面对的压力并不仅仅来源于敌视自己的那些人。

“我知道，还有你的正式门生。”

“银凤城城主家的大小姐和养子接受了灰岚家的雇佣，发誓要在这次的战场上为教国和恩师我争光，相信你们迟早会成为竞争对手的关系——从字面意味上而言。”伊萨克当然知道，实力上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我知道你很讨厌灰岚家，但雇佣兵团体要接什么具体的生意，不是我能及时预判的，希望你不要过分介意。虽然我若干涉，兄妹俩也很可能放弃。”已经达成和合约要遵守，教国的人相当讲究诚信，贵族们更重视自己的声望，因此不太可能违约，除非有足够理由或是来自恩师的严令。

“不必，这样没什么不好。”苏赛塔与伊萨克的损友关系对绝大多数人是保密的，知道它们之间有关联的都是身边的重要同事或者属下，他们至多知道两人是朋友，大家的口风都很紧。“能让我借用你的名义掩饰身份，已经是一份贵重的人情了。”

“哼，比起要来求我给你掩饰身份，恐怕还是邀请你参战的那边，那份人情对你来说更难还。”

苏赛塔并未对伊萨克说明邀请者的身份，只是简略地介绍说是一名炼金术师的请求，自己需要这个邀请作为参战的借口，谋利也好观察也好为国参战也好，都是目的：“倒也不至于，你了解我，很多次，拉克索王国涉及的战争，我总会找个身份参加，只是这次需要换成教国人口户籍……你放心，我会从战利品里面挑点有意思的纪念品给你送来当谢礼的。”

“行，那我可就期待了。”

“嗯。”

苏赛塔的回答很轻很短促，它不想让对方听出自己有所隐瞒，这毕竟是“无可奈何”的事。

总所周知，伊萨克在教国境内是以“圣塔莉萨”的狂热崇拜者而著称，对于红发的女性尤为殷勤，曾经有它的狂热崇拜者为博得它的关注而去染了红发，它对这种行为是脸上阳光心中鄙夷，有气没处撒便吐槽到教皇那里，教皇转告给国王，把某几位这样做了的贵族小姐喊去贵族院喝茶之后，才算是自那以后没人敢在这块问题上惹伊萨克的不快。

苏赛塔之所以选择隐去瑟莉斯拉的存在有几方面的考量：一是怕对方怀疑人家的红发红瞳是染发和变化而来因此产生不悦，同时担心遭到质疑而自尊受损的瑟莉斯拉跟它杠上（以那位的豪爽性格没啥不可能）；二是怕它真不怀疑，心情大好之下从殷勤到骚扰，给教会和教皇厅带来负面新闻，还要惹来拉克索摄政王的“关注”；最重要的一点，是担心它开始用“你也有为外族女人上战场和跑来求我的一天”话题调笑自己。

以百分比来计算，以上三点隐忧的比例差不多是三成、三成和四成。

谁没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呢——伊萨克也从未对自己说起过它在潜伏期间还认识了如今的战场之敌。

伊萨克对于苏赛塔在面具之下的小心思一无所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