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斯·罗莱塔的确很重视他自己唯一的勋章,虽然他戴了面具,但从没有遮住的双眼中,能窥探出这枚勋章对其意义非凡。”卡图玛斯摘下自己胸前的装饰宝石项链,项链的中央镶嵌着一枚S级魔兽核心,“该录下来的都录了,你还真舍得。为了保存长达几十分钟的现场录像,这枚S级的魔兽核心就不能再做其他用途,冒险者公会如果知道的话,定会一边跳脚一边斥责你暴殄天物。”
“随便。”苏赛塔没有接过那枚做工精致的项链,示意卡图玛斯可以留作视听证据。“现在,汇总一下信息……其实也没多少有价值的。”
其他三人竖起了耳朵。
“接货人对自己何时从旅途中回归避而不谈,但从奴隶贸易有迹可循而言,至少是三年,兴修从事奴隶贸易的场所,布局通道可以再计划一年,因此,这个人与弗瑞伽塔城城主的勾结可以从四年前起算,还有没有更久远的黑历史暂且不得而知。至于他为什么愿意听从我的劝告,交出一份半真半假的名单,应该是还有其他灰色商业链条在手。”
卡图玛斯觉得它在说废话:“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当场逮住他。既然你都认为他的恶行不止陷害你族人这一桩。”
苏赛塔不觉得在那里当场大打出手是最明智的选择:“不保证他会用任何邪门歪道的方法对付你,能和平解决就不要付诸武力。除非他不愿意交出情报,我再考虑激怒他对你动手。”
“啧。”
“殿下,不用着急,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毕竟你是去见证的而不是亲自讨伐贼人,否则就太掉价,长他人志气了。”佩剌勋爵安抚到。
苏赛塔突然略微低头,开口有些迟疑,似乎是在组织语句:“有件事还是要向殿下提起的……我,有可能违背了自己说过的话。”
“从何说起?”
“我曾说过想将勋章物归原主。”
“你的确还给他了,怎么。”
“……我们见到的,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勋章之主。”
?!!
“七年前勋章颁发仪式是我和兄长亲自执行的!艾文斯·罗莱塔的声音我还是记得,不会有错。”
“请稍安,听我说。我曾经和艾文斯·罗莱塔的小队一起执行过一共七个任务。”苏赛塔的声音很平静,讲述的过程犹如潺潺溪水流过众人的耳朵,任何人都会愿意聆听它中肯的评价。“艾文斯·罗莱塔是一位有着执着精神的冒险家,所有研究魔法的目的都是为了探索世界更多的奥秘和未知的一切,在某一次共同任务中,他独自对我说,今后的梦想是一定要找到传说中的龙岛,将漂亮的龙鳞带回来给至亲的家人做纪念。应该说,他是提出龙岛探寻的那个人,不会轻易背叛初衷和下定决心达成一致的队友。以及,获得【常春藤】勋章的队员,在队里是从事非常重要的辅助位置,旅行的方方面面都十分仰赖这个人,一旦其提出放弃旅行,队员们就等于没有了最重要的罗盘和最佳的保障措施,他们只能一起返航。在其他几位小队队员都没有在国内活动的迹象而言,恐怕……都没回来。”
“你认为……等等,你这逻辑好奇怪,到底想说什么?”卡图玛斯没有说出来的话是,猜测其他人会不会被回来的这个人谋害掉,并独吞了财产,所以才有那么庞大的资金在拍卖会上想拍下琉赛亚。
“最简单的答案,我们所见到的,可能……并非艾文斯·罗莱塔本尊。”
其他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冒、冒牌货?!”佩剌勋爵感到有一丝意外,还不至于特别震惊,“大魔导师的实力是可以随随便便冒充的吗?他能独自在外海海岛修建法师塔,开设地下拍卖设施,从异界掳掠生物作为商品……关键的是收藏着罗莱塔家家徽,就读时法师塔的徽章,以及1319年的【常春藤】勋章?!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的!”
“就说一件让你更惊讶的事情,勋爵。我在与艾文斯小队共事的七个任务中,发现自己所见到的艾文斯·罗莱塔,并非一直都是同一人。”
虽然头顶上算是个艳阳天,其他四人却感觉背后有一丝丝凉意,活像是在听一个鬼故事。卡图玛斯可不想错过给兄长收集故事的时间:“说清楚点。”
“我是在第四次任务时觉察到不对劲的,这种诡异的感觉交叠了两轮。第一次和第三次的艾文斯·罗莱塔是个偏理想主义者的人,对于讲述自己的理想和梦想很有表达欲,第二次和第四次的艾文斯·罗莱塔则不讲那些,时不时说出一些现实主义者会说的言论,尽管他说的很少。在第一次任务和第四次任务中,艾文斯·罗莱塔都有受伤,第一次时我为他紧急包扎的伤口,第四次是我站在旁边,观察他们小队牧师进行治愈的过程。那时我注意到了,手指不对。”
“手指不对?!”
“第一次我见到的那位艾文斯·罗莱塔,是食指比无名指长,而第四次的艾文斯·罗莱塔,则是无名指比食指长。殿下,你还记得今天我们所见到的艾文斯,手指是怎样的吗?”
卡图玛斯被问住了,但他仔细回忆了对方刚刚伸手要去拿盒子里的勋章时,被苏赛塔阻拦,收回盒子,对方的手指不甘心地从即将接触到盒子再到慢慢收回时的样子,以及拿起勋章摩挲时手指的样子:“是无名指比食指长。”
“因此我怀疑,有人在共用着艾文斯·罗莱塔这个身份。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是否存在着双胞胎这种事……但今日所见的人如此重视那枚勋章,或许过去的功勋里一定是有他一份的。”
进入侦探悬疑环节,卫队长柯克兰便来了兴趣:“殿下,我记得,法师塔会保存历年来优秀学生的油画绘像。出了S级冒险者的法师塔,没理由不好好保存,我们可以回去比对这个特征。”
“有趣,待会回去立刻持我印鉴信去第二法师塔调证物。”摄政王的好奇心像小孩子一样蠢蠢欲动,“不过,现在想抓他,他也只会跑到我们找不到地方去。”
“没关系,只要不刺激他,他可能还会继续跟本地城主一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还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足够在弗瑞伽塔城城慢慢布置罗网。”
“你有信心逮住另一位【常春藤】勋章持有者?”
“哼。”苏赛塔似乎是笑着轻哼了一声,“我还等着,若是他给的情报有假,早迟要逼他说实话。对了,我身为冒险者,是没有什么资格去抓捕前同行的,那是你们的工作。”
最后遥望了一眼弗瑞伽塔城城主的城堡,一行人辗转回了王都。回到王都第一件事,就是卫队长持印鉴信去王都国立第二法师塔调取关于艾文斯·罗莱塔的所有就学保存记录以及画像,法师塔之主亲自带着学生诚惶诚恐地找出了全部。在字迹和用语上,他们找不出明显的破绽,苏赛塔劝他们放弃,法师塔之主可没糊涂到连自己学生作业笔迹不一样这种事都看不出端倪,况且,一位就读时谦逊好学的学生形象,谁都可以装得出来。只有生理上的痕迹是先天的,无法更改。
“可画像上艾文斯·罗莱塔,也是无名指长于食指……”卡图玛斯指着学生画像说。按照塔里的规矩,越是成绩和功绩优秀的学生,所能陈列在塔中的画像,画幅就越大,因此,艾文斯的画像是全身像。
苏赛塔开启了“鉴定”,眼前的画像,很快在手指的部分显示了异样,遂侧过头对美术商人世家的勋爵说:“我相信勋爵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这话提点了佩剌勋爵,只见他魔术般地从袖口抽出一支绑在手臂上的美术用工具锉刀,一看就是在家里的工作室里毛出来的,在油画的手部小心地刮开有些许堆砌痕迹的颜料,漏出了被覆盖前原本的油画真面目。
“我擦,这家伙狡猾到这个地步!完美地占据了艾文斯·罗莱塔这个名字所指代的身份!”勋爵不禁感慨,连这都没有遗漏,涂改油画的人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似乎笃定了远航的人不再会回来。
时至今日,摄政王已经记不起七年前刚刚即位不久,年末时给予冒险者们颁发勋章时的细节,现在看来,“艾文斯·罗莱塔”这个身份可能不属于唯一一人,事情变得复杂了。甚至足以让人怀疑,当初那位出发去寻找龙岛的冒险者,是否就真的消失在大洋的彼端了呢?
卫队长又询问,苏赛塔是否立刻有打算去追查关于“艾文斯·罗莱塔”提供的三个香料生产商行,苏赛塔说希望你们尽快联络教国那边开始搜查,否则,罗莱塔那边动作快的话,今晚三个商行都能接到信息,从而销毁所有痕迹。
五月十一日,教国那边传来消息,对三家商社的搜查基本进行完毕,没有搜到什么足以定罪的铁证,但并不意味着毫无收获。前两家的确收集并加工过构成摄理香的部分原料及成分提炼,但数量只占摄理香构成的一半还不到,仅凭这些是不足以指控其为违禁品提供加工服务的;至于第三家,完全没有任何成品,搜遍了各个角落,并没有找到配制摄理香的相关资料……虽然它们具备那样的设施和能力。
作为拉克索王室特别雇佣的调查员和使者之一,苏赛塔跟随了整个教国的官方人员,甚至还拜托了故友各种打点关系,调查过程算得上顺利,却仍然得到这样的结果,它并不意外。将原料收集、生产加工环节切割,除了最后配制成品的商行可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之外,其他环节的经手之人从主观上都可能是无辜的、被利用的。但有一点绝不无辜的是,最后配制成品的商行的制作者,绝对不可能看不出这配料表里多少容易致幻的成份,它们和在一起,由专人出货,不给生客购买,这没有问题才怪。
调查至此已经是瓶颈,除非负责配制的商行再次开工被发现,拿人拿赃逮现形,否则就没法定罪判刑。苏赛塔在教国的那位朋友说,去吧,我会找人给你盯着的,毕竟这玩意要是再在教国传播起来,问题可就大了。
将结果回报给摄政王他们,卡图玛斯同样心中满溢着不甘心的残念,问苏赛塔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现在罗莱塔那家伙更不可能说实话,也没有什么可以要挟他现身。
苏赛塔回答了一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尽管声调听起来平板无波:“听说,城主给他的魔法顾问修了一座新法师塔,昨天刚好落成。”
卡图玛斯他们仿佛已经在心眼中看见了那栋建筑新鲜的残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