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是晚一年,可以不用来叨扰你们。”
“艾文斯·罗莱塔是罗莱塔伯爵家族的养子,可能暗中参与了他们那一派贵族势力很多的隐秘商事活动,如果有理由名正言顺地逮捕他,势必会对罗莱塔家造成不小的冲击,削弱他们的势力。殿下,您怎么看?”
“但这样的人很狡猾,诸多的间接证据会在法庭上被轻易抵赖或者狡辩过去。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百口莫辩。”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三人心想,勇者大人有话就讲啊,反正荒谬的事今天已经听过一遭了。
“殿下,如您不介意或者嫌弃,我会用临时的伪装法术,让您扮作我的学徒,站在我的附近。目的有几个:一是我会用对话来确认他可能存在的罪行,使用魔石核心来录下关键的证言和画面。二是,如果此人敢于对扮作我学徒的您下手,那么他的罪行便再无争议。”
“仅凭敢于向孱弱的少女下毒手这一点,就是必须严惩的罪行,虽然还要加上对殿下不敬之罪。横竖他都没法狡辩对吧?呵,我都有点期待这样的剧本了。”
“喂,柯克兰。”勋爵用手指着坐在茶几对面的卫队长,“这可不是卫队长该说的话。”
“如果一切可以发生得足够有趣,我希望这之后的一切可以作为不错的故事,讲给兄长听。”摄政王卡图玛斯的兄长,拉卡乌斯国王陛下是个热心吃瓜人士,众所周知,国王每年都会把国内发生的奇闻异事(包括傻到不行的真实新闻)编辑成册,出书发行,很受众人欢迎。
“那么,我们来做一个计划。”既然摄政王出于“有趣”的心态答应了可以提供协助,苏赛塔很快想到了可以行动的步骤。
翌日中午,紫罗兰报社的主要刊物“紫罗兰日报”在底版的下半面开了很大一块的版面,刊登了一则名为“怪盗的惊天预告函”的新闻,意思是昨天傍晚,报社接到一封匿名信函,上面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单词写了一封预告函,大意是“月黑之夜,将从王宫宝库或者档案室取走一件对冒险者来说意义重大的物品”,没有落款,信的边上粘了一张被保存完好的枯叶标本。
除了刊登信件的拓印图之外,该版面上还咋咋呼呼地开始猜测究竟是何等疯狂的窃贼或怪盗敢于用这种方式,寄给御用报社预告信的方式来挑衅王宫方面?
报纸一经发售,立刻在下午和晚上成为了王都阿瑟玛街坊市巷,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口中的谈资。
尤其是喜欢追求刺激的冒险者会员们,他们简直亢奋起来,并不是因为想去逮住这个怪盗一战成名,而是反过来想给这位不知道是否真正存在的“怪盗阁下”加油鼓劲,猜测它会取走宝库或者档案馆里的什么意义重大的物件呢。有人说是神兵利器,有人说是功效非凡的饰品或者药品,有人说是初代苏赛塔献给王室的来自地下城-熔岩烙印的核心房间的宝物,总之猜了很多。有人不在乎会被盗走什么,指着那“明显”的“暗示”不满地大声嚷嚷,这是干什么,随信附赠枯叶,是打算把这些罪过推到有着“枯叶之影”称号的现任苏赛塔阁下身上吗?
当这一点被提到后,更多人的出于戏谑的心理,开始了一种妄想期待。他们在基本坚信“苏赛塔大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的基础上,脑内妄想着“如果它是怪盗,成功从王宫的范围内偷出了宝物,那该多么帅气”的场景。
这时就有眼尖的人说,是昨天有见到苏赛塔阁下带着徒弟出没于王都,不知道之后去干什么了。立刻有人反驳说只要人家想,整个王国境内都是随处可以闲逛的街道,偶尔出没在王都的街上有什么值得奇怪。
另一边是来自王都法师塔的信息,有学徒放课后来到酒馆吃晚饭喝个小酒,说出了一个细节,今日,法师塔的各位塔主-大魔导师们被王宫方面召见,摄政王叮嘱尽快要对宝库和档案馆的警戒设施进行检查和维护,确保随时在线,连一只虫子都不要放过,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恶作剧还是老真的,总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一旦出了问题,今年全体扣薪,来年法师塔的公费拨款减少三成。
酒馆里的人们纷纷感叹,这么严重啊?
学徒连连点头,说一听要扣钱,身为塔主的御用大魔导师们都急了,连忙下来开了一场会,明天上午就去分头维护宝库和档案库的结界和内部警报设施。
第二天,宫廷的大魔导师们一人只带了一位信得过的学徒,八对师徒分成两组,分别奔着宝库和档案馆去了。
龙魔导士的萨尔迪斯老爷子跟着大魔导师中擅长司风的萨姆埃尔一起检查档案馆的结界,一路互相抱怨:“哪个讨人嫌的恶作剧小鬼给紫罗兰报社写这种东西,害得我们周末都不得休息。”
萨姆埃尔是萨尔迪斯的的同学与好友,同时也是个嗜酒的糟老头子,这会就带着一身的酒味和还未彻底清醒的宿醉,硬撑着来和老同学一起工作:“别提,可烦,害得我昨晚喝酒的好心情全没了,还久违地喝醉,今早差点起不来。要不是想到摄政王殿下的脸色,我的意志力都不足以支撑来这工作。”
“就是就是,什么混蛋敢写这种荒谬的恶作剧预告函来让我们周末加班,真的是那位勇者突发奇想打算来偷东西,再喊我们出场也不迟啊。”萨尔迪斯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继续发散着牢骚,自己一把年纪,正常点都该退休的,还得坚守岗位,非战时期,什么事啊这是。
一上午过去,四位大魔导师一致认为结界状态良好,所有的警铃随时能够工作,传送法术在此不起作用,便集体离开档案馆,回家休息午饭去了。
时间很快过去,又过了两天,两封内容同样的信函寄到了王宫摄政王办公室和紫罗兰报社社长办公室,上面只有一件物品的拓印图,一枚年份为1319年的【常春藤】勋章的拓印图,在空白角落里写着“我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这样”的简单字样。
因为证据太过劲爆,王宫方面立刻召集所有的八位宫廷大魔导师前来对着拓印图辨认,他们纷纷倾向是真的,然后立刻赶到档案馆查询那枚被王室收回的勋章,结果,里面躺着的,是一枚仿造的勋章,外形和细节跟真货丝毫不差,甚至有微弱的魔力波动,只是没有宫廷大魔导师们的联合刻印的魔力波纹,不过,上面是有一些完全可以冒充星愿教会主教的圣属性魔力波纹,稍有不仔细就会被蒙混过关。
这下,负责看护档案馆这边的四位大魔导师简直要吓尿了,个个面色铁青,面面相觑,负责维护王宫宝库那边的另外四位内心惶恐,冷汗直冒,生怕隔天这个怪盗再寄一封信来,说他还从那里面盗走了什么玩意,哪怕是一枚普通的白金币(比金币高级),这样的结果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正在大魔导师们相互瞅着对方形迹可疑貌似内奸的时候,龙魔导士的萨尔迪斯老爷子突然一拍大腿,指着老友萨姆埃尔嚷嚷起来:“嗨!我想起来了,放置勋章的那块区域是你去检查和巡逻的!”
萨姆埃尔这会可没浑身酒气,不然他可能会被摄政王因为喝酒误事而撤职或者降职,不再是法师塔的主宰之一,他必须全力反对来自老友不留情面的指控:“你胡说!我根本没去!”
“你不诚实!我明明看着你走过去,你自己一口承应说‘我去看那块’的!”
“我、我……”萨姆埃尔结巴了,他已经知道事情不妙,顿时脸涨得绯红,“当天上午根本就没去档案馆参加维护啊!我喝醉了!睡得很死!做着美梦!等夫人和管家来喊我,都是午觉以后了!心想你们可能觉得没我也能将就维护和检查,便偷懒没来找你们解释……请、请陛下和殿下责罚!”
“你是喝醉了,你大弟子呢?他总该记得事吧?”
“我、我……”其实大弟子已经去了他家,怎么唤醒都失败,自己也心神不定地没有主见,于是……
“算了,这已经不是重点。”摄政王阻止了大魔导师们之间的诘问,这会要是他们之间互相推锅,那简直太难看,“至少入侵手段基本清楚了,有人冒充了萨姆埃尔和他的徒弟。看来对方料到我们会对王宫宝库和档案室的结界展开维护,并且自认为无法与你们共同努力的结晶对抗,所以采取了这等旁门左道的行动。”还是勉强夸赞一下诸位大魔导师的努力,免得他们持续地惶恐不安。
“殿下!恳请让我们对这件事进行追查和补偿!要是不揪出来,我们还有何颜面成为国内法师界的翘楚和法师塔之主!”
要不是心里揣着明白,表面上还得继续装糊涂,摄政王稍微有点可怜这些被吓坏的老头老太和天才中年人——你们被一位年轻人和它更年轻的徒弟给戏弄了。幸好苏赛塔给自己御前报备,得到计划许可才行动的,理由之一可以视为对王宫重要区域的无预告式安保演习。正巧自己任上从来没有搞过这样的演习,卡图玛斯挺有兴趣看看这些大魔导师们会怎样应对,没想到,就这??
卫队长柯克兰才是最头疼的那个。这份挑衅意味着有人有足够的能力在王宫的安保线上撕开裂口以及见缝插针,只能说幸好苏赛塔是个很有礼貌的、守序的冒险家,不是王国的敌人,亦无政见派系,否则,它要暗杀谁,国内恐怕还不一定有人百分百把握拦得住。商谈过程中,摄政王对它说,王宫这边是不会放水的,只要你有本事拿走,我就承认借给你使用,你承担因此行动发生的一切后果,对方知晓这件事可能带来的一些影响,依然承应。而且,苏赛塔故意挑衅,说王宫的安保结界并非没有漏洞,刺激摄政王召见大魔导师们讨论王宫结界检查维护的事,并果断从中更替某人,真是艺高人胆大。
佩剌勋爵麾下的紫罗兰报社可不敢直接刊登丢王室颜面的大新闻,按照计划,派出人手,去稍微有点竞业关系的实力略弱的荆棘鸟报社送上了新闻线索,当天傍晚,《荆棘鸟晚报》就以头版头条的形式报道了王宫档案库珍藏的收回冒险者勋章被盗的事,附上寄给紫罗兰报社的证据,并对怪盗犯罪手段进行了对“受害的大魔导师”匿名的方式,添油加醋式描述了大致犯案过程。
第二天,王室对这件事对外的回复是“无可奉告”、“正在调查中”,拐弯抹角确认了的确有那么回事。情报贩子们想办法撬开法师塔学徒们的嘴,有少部分学徒悄悄说,法师塔之主的大魔导师们回来要求大家三缄其口不要乱说乱猜,给受害者兼倒霉鬼留点面子,其中第四法师塔的学徒说,萨姆埃尔老爷子的心情和脸色一样糟糕,好比霜打的茄子,听说他决定戒酒;其他法师塔的塔主特别在课前着重要求学生们一定不要忽视对侦测魔法的练习,就算大家没有得到上天恩惠的“鉴定”异能。
消息在整个阿瑟玛迅速扩散和发酵,这些不直面回应的藏着掖着只会让大家更笃定事实就是报纸上写的那么回事,起码八九不离十。酒馆饭堂,夜宵排挡,高档餐厅,刀叉纷纭之间,觥筹交错之里,人们对今日晚报上的头版头条赋予了极大的热情,像是比打仗这等大事还要在意,好多人都满溢着不正常的兴趣,恨不得做梦都和同样感兴趣的人牵线聊天,或者自己就是那位大能之怪盗。
“今天法师塔的人全都怂了,包括法师塔之主们,据说屁都不敢放一个。平日里他们可拽了不是?”
“反正我听说第四法师塔的塔主萨姆埃尔老爷子决心戒酒,至少一年。”
“龙魔导士的萨尔迪斯老爷子在召集同士们讨论更新侦测魔法的事,他特别想把传闻中的‘龙视’魔法研究出来。那可是准确率高于现如今某些人的鉴定技能,以及我国最好的魔导鉴定器的传说级技能哦。”
“听说佩剌勋爵的紫罗兰日报不敢登这则新闻,估计是怕挨摄政王的斥骂。”
“等等,既然是钻这种检修维护的空子,是不是侧面说明大魔导师们的心血结晶还是值得怪盗忌惮的。”
“或许是吧,否则,穿越状态完全的安保结界,不是更加令世人钦佩的壮举吗?”
“如果这是壮举的话,有胆敢从王宫偷东西的怪盗未必不敢那么做哦。”
“我敢赌五十枚谷地金币,今年别想抓到这神出鬼没的怪盗。”
“我赌四十枚谷地金币,还会有第二桩同类事件发生。”
“我赌十枚谷地金币,萨姆埃尔老爷子今年别想戒酒成功。”
苏赛塔拿到了报纸,思忖着消息到达边境的最快时间——毕竟有会开传送门的冒险者或者官方急件信使之类的人会将在王都发生的大事传到边境领域,决定再过几天再去弗瑞伽塔城,超点时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少点报酬。因为借用大魔导师萨姆埃尔的身份进去偷东西,估计害得人家挨骂受罚还被扣钱,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从自己的储物栏里搬了好几罐起码是百年陈的上等迷宫佳酿,于夜晚趁人不备,放在了人家主管的法师塔的大门口,注明了是给法师塔之主的赔罪礼物。
法师塔之主和他一众学徒看着那神秘礼物,迟疑了很久才开封,当学徒说这是酒的时候,萨姆埃尔气得差点要用法杖去打烂酒罐子,忍不了这口被蹬鼻子上脸、嘲讽到家的气。可这些弟子是知道老师爱酒如命的本性,要彻底戒酒是不可能的,这会若是真的要打碎可能是佳酿的这几罐子,恐怕日后老师是要悔断肠的,众弟子赶紧架手拖足,恳请老师冷静,打开看看再说。
经过验毒和释放消解诅咒的法术,确保基本安全后,开启每一个坛子的封口,沁人心脾的芬芳和酒香便从鼻孔渗入到人们身体里,犹如隔纱望美人,婀娜多姿的美妙已经若隐若现。大弟子赶紧用附赠的水晶酒勺给恩师盛了一杯递上:“老师消消气,这酒若是诚心赔罪的,为何不尝试一下呢?”
大概是天生对酒没辙,比对老婆还耳根子软,萨姆埃尔的气顿时消了一半,决定,如果不好喝不是上品佳酿,就砸了它们。
“我靠!这口味!”萨姆埃尔瞪大了眼睛,咂嘴,不住地咂嘴,似乎想从这味道里搜寻出符合此刻感受的回忆,学生们一致问他怎么了,好喝还是不好喝,从老爷子眼中闪烁的流光可以窥见,意义或许已经超越了味道本身,它仿佛能召唤回忆的幻景,“……五十年前,一位冒险家的故人,请当时年轻的我喝过一壶。我记得这酒应该是用迷宫素材制作的特酿,那人叫它‘织梦者’,喝醉了能做一个好梦。没过几年,那人便去世了,我再也没有喝过这个。”
“老师,您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学生们纷纷好奇。
“守护者-苏萨洛。”萨姆埃尔的怒气消散了,绷着怒意的眉间坍塌下来,他的情绪陷入悠远的怀念中,追溯着已经远去的,彼时的冒险者前辈,曾经守护碧岚一族的勇者。“它还对我说,喝了‘织梦者’,于迷宫中休憩时,不会被迷宫编织的噩梦所笼罩,或许,还会受到启迪。”
学生们看向那些酒罐子的眼神已经大不一样,似乎是神圣的供物一般。
“究竟是谁,会搬来这么几个大罐子的‘织梦者’,说是送给老师的赔罪礼物呢?”
“不知道,反正我不相信会是苏萨洛的后裔干的。现任的守护者苏赛塔,它的社交情商或许要比苏萨洛低上不少,我不认为它会脑子犯病冒充我去偷东西,还专找这个酒来赔罪,太荒谬了,理解不能。”
“老师,那这些酒要怎么处置?”
“放到法师塔的宝库收好,一年后我再喝。还有,如果有人要去迷宫冒险的话,经过批准可以申领一小壶。嗯,记得给我留两罐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