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在某地冒险者公会露面的苏赛塔又被公会的工作人员堵了个照面,交给它一封信函。
内容大致是,从总会传来的消息不外是那个临时代号“鸡蛇兽之森”的新地下城竟然闹鬼,明明没有到血月之日,被打碎的巨龙石像居然又活过来了!幸好它不主动攻击冒险者,只是对冒险者说,用石门上文字的本语有感情地念出那几行字,就肯给开门进去一游,否则趁早滚蛋,别浪费时间。
干冒险者这一行,什么怪力乱神的故事没有收过一箩筐的,就连入行才一年多的精灵少女都觉得挺正常,师徒俩决定又回那个诡异的地方去看看。
还是那头眼熟的巨龙石像,十分完整,一点也不像是前些日子被大卸八的立方块过,不过,巨龙石像看见苏赛塔带着学徒再临的时候,还是十分想端一个死亡之雾的桶砸它脑袋上的。幸亏它记起了瑟莉斯拉的嘱咐,不要和来访的冒险者产生不必要的冲突,一切遵从宝库开门的底线即可,才没有跟精英冒险者在发生一次战力极不平衡的冲突。
“谁将你拼好的?”
“何必在意这个问题?冒险者只需要追求宝库大门之后的财宝,不就行了吗?”
看样子,看守的巨龙石像不会给自己答案。苏赛塔释放出强烈的敌意并一步一步向前,巨龙石像的灵魂感受到某种强大的压迫力,它只能一点一点往侧边挪。倒不是怕又散架一次,只是觉得,浪费主人给自己塞的三枚A级核心,太便宜这家伙。
“你,你要干什么?”从瑟莉斯拉那里听说,这家伙是个砍S级魔兽都不带眨眼睛的狠辣人物,巨龙石像掂量了自己现在的分寸,决定谨慎应对。
苏赛塔逼近了宝库的大门,它记得自己的武器对这防御模式很奥妙的大门没什么作用,看来石像说的是对的,或许这就是地下城定义的规则。一旦有所谓固定的“机制”,蛮力就毫无用处,除了绞尽脑汁想些旁门左道之外,那便只能悻悻告退。
“别妄想用你的剑能撬开这扇大门,它所承载的意志可不是一般的强大。”
苏赛塔并不理会巨龙石像的挑衅,而是来到大门前的台阶上,仔细查看,渐渐地,巨龙石像开始有那么点心虚了。它让学徒进行简单的施法,是在野外追迹猎物时会用到的法术。
“沉眠的泥土,静寂的尘埃,请告诉我,是什么改变了你们既定的位置——碧岚的追迹术!”随着碧莉卡的施法,那些一度被鞋底带起来的泥土与尘埃颗粒开始发光,像是山里某些夜晚会发光的奇异苔藓,它们想要诉说,关于或短或长的一段旅程。
那些想要倾诉的泥土与尘埃颗粒所发出的光芒展现了图案,从大厅的入口到门前,形成了清晰可见的各种脚印。巨龙石像的内心略微有些心慌,但它还能祈祷,这些杂乱的脚印,一时半会不会让面前的精英冒险者得出结论。
师徒俩像是侦探那般研究与分辨着这些临时显现的脚印,本来,进入这个大厅并徘徊的冒险者脚印还算不少,但最终临到宝库门前的却不多,大多数被巨龙石像所阻挡,就连自己和学徒都没有走到门前,它们当时是知难而退的。然而这里却有至少五枚清晰的成对脚印,其他四枚脚印比较普通,然而有一枚却比较大,看起来很像是某种人类壮汉的脚步尺寸。他们的脚印,一直准确地延伸到了门的后面,毕竟显现出来的发光脚印,有一半被遮挡在了大门的门缝下。就连大门关合时带出的空气压差都没能完全遮蔽那坚实的、有重量和份量的大型脚印。
更重要的是,学徒拿出放大镜在门口台阶那片反复观察,最后用指尖捻起一根几乎就要被错漏的细丝:“师傅,这会不会是,头发?”
苏赛塔用指尖接过那跟独苗的丝状物,以鉴定技能看来,的确是人的头发,而且还是红色的,从长度而言,如无意外应该是女性的头发,保养程度非常优秀,根本不可能是那些留着邋遢长发的男性法师会有的发质。
“难道是……”苏赛塔再次仰望大门上那些用失落之语镌刻的文字,脑海中立刻锁定了嫌疑目标,它将那根头发捻起来,直接质问,“红发的炼金术师是不是带着她的人来过?”
“红发的炼金术师?不知道呢?我怎么可能知道每一个冒险者的职业。”
“一个红发的高大女性,带着巨魔、石裔魔还有其他从者,进去过吗?”
“……”巨龙石像在心里嘀咕着,掂量现任主人和面前这个家伙到底是否是熟人,是否关系为敌对,再考虑要不要说真话,毕竟好像瞒也快瞒不过去了,“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何必多问。我承认或者否认,意义都不大。你有疑问,大可去问人家,我只是个守卫,执行份内的职责,冒险者达到了我的要求,我就给开门,否则请自便,再将我大卸八块或者多少块,这扇门都不会为之打开。”
这石像推的一手好锅。
“门后到底有什么?”
“只有有资格进入者才配知道。”巨龙石像似笑非笑,但它的确有资格就此嘲讽无法念出失落龙语的苏赛塔。
碧岚一族的守护者带着它的学徒识趣地撤退了。如无意外,宝库应该已经被进去的瑟莉斯拉她们搬空,现在纠结进入已经意义不大,倒不如下次去找她的时候,再问问,前提是人家愿意卖这个面子。它从不贪婪于宝物本身,只是想知道结果。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一封来自瑟莉斯拉的信函通过德菲茵冒险者公会送达了总会,信中提及对于新地下城的正式命名——“血月的宾果箱”。至于命名理由,信中写到,今后的数月,会得到验证,这个地下城可不会只产出鸡蛇兽。
这个消息很快通过总会,在行走的冒险者之间传递开来,每一次新的地下城或者迷宫被发现时,能給整个行业乃至社会带来无限的期待,既然如此,刚刚对全部都是鸡蛇兽感到厌倦的他们,都兴致勃勃地期盼五月二十一日后的该地下城会产出些什么珍禽异兽和高级素材。至于命名者到底探寻到了怎样的秘密,就算大家无比好奇,亦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求证。
为了备战六月的战事,瑟莉斯拉一行六人,每天完成村中的农事、制造业和其他杂事之后,一直都在不断地训练。除了亚历克斯迟早回归龙骑军团担任指挥,其他人极有可能要组成一个小队作为王国军队的雇佣兵而战,至于会不会被雇佣……就算王家瞧不上,炎誓家还敢瞧不上吗?
对此,女主人开玩笑说,如果亚历克斯你家敢瞧不上我们的队伍,我就把琉赛亚扣下,让你家老父亲急到抓瞎。谁料亚历克斯可没有说“不敢不敢”之类的话,反而莫名高兴,说那我更有理由寄宿在这清净的乡下地方,远离王都令人厌烦的社交圈了。
这个回答令女主人颇为欣赏。
如果琉赛亚愿意,瑟莉斯拉希望他尽量远离王都的环境,即将到来的战役中,她可以预见,已经经历过一轮风口浪尖的当事人,在这次行动中势必会为大家所瞩目,若一位曾是低阶祭司的人能够展现出主教级别的实力,那么很多人都会对他刮目相看。不仅如此,诸多非议也将接踵而至。
其他人训练的间隙,于宅邸制作午饭时,瑟莉斯拉与亚历克斯交换了关于这方面的担忧。亚历克斯能从对方深红的瞳孔中读出对于琉赛亚未来的担忧,她既希望琉赛亚变得强大而自立,又担心他被牵扯进权力纷争中会承受过多的压力。在经过这一季多快两季的家庭生活,亚历克斯的直觉能确信瑟莉斯拉对待琉赛亚的态度不仅仅是学徒和隶从者,她是真的希望琉赛亚能够成为家人,就连琉赛亚告诉来自宅邸女主人允许的称谓变化时,自己一丁点都不会觉得惊讶。琉赛亚的身上可能是有着某种连炎誓家族都无法解谜的谜团,而女主人睿智且犀利的眼睛似乎已经看穿了帷幕,所以,她希望认下这个陌生的弟弟,从而纳入她的羽翼下予以守护。
对于亚历克斯而言,是他最想要的结果。炎誓家将琉赛亚从小山村带回王都,給予锦衣玉食和一切学习、修行的途径,希望他作为恩人和战时的必要助力乃至救命稻草而生活下去。然而这对琉赛亚自己来说真的好吗?想要的深居简出不过是为了躲避摄政王卡图玛斯,虽然炎誓家族的主心骨们都疼爱他,可亚历克斯并不认为那对恩者是最好的生活。反而因为贵族派系之间的勾心斗角,让琉赛亚的精神蒙上了不应有的阴影。自己还不够强大,甚至连从那些追杀的杀手手中保护恩者都做不到,那些过去吹捧自己而堆上的头衔显得特别可笑。介于此,考虑了很久之后,亚历克斯诚恳地跪在瑟莉斯拉的面前,以骑士之礼,请求她承诺永远保护琉赛亚,而不要把琉赛亚当作可以弃去的棋子。
瑟莉斯拉揪着亚历克斯的衣领将他单手拎起来——亚历克斯已经不会再惊讶于她的手劲了。房东小姐的表情似笑非笑,说,你在讲什么蠢话,琉赛亚的守护骑士可是你,我固然会保护他,但我保护他的理由有别于你。
说着,她松了手,表情又软化了一些。瑟莉斯拉嘴角一勾,问亚历克斯在王都的时候喜欢看戏剧话剧之类的节目吗,后者说还行,我会和父母兄长姐姐一起去剧院,母亲常说,戏剧来源于生活。
瑟莉斯拉赞赏地拍了拍手,说,若是你还钟意,那么,将我接下来的话当作是戏剧导演对主演的嘱咐。
亚历克斯似懂非懂,但这位魔女的话总是很有意义,姑且先听听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