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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十七)冒险者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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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A级冒险者的队伍,在此时此地,亦陷入了困境。

托兰是一位A级冒险者,在人类三十岁的年纪晋升为A级冒险者已经是许多人羡慕与崇拜的对象,他所带领的六人小队只有一位B级冒险者,总体来说水平几乎可以等同于A级冒险者队伍。

能在年纪轻轻就成为A级冒险者,运气、经验、实力与协作力缺一不可,他与自己的队伍一起磨合了差不多六年,那位仅有的B级队员也是从小到大的发小,他们一直以来都为自己的队伍感到自豪。

他从未忘记,冒险者入门手册上会用红字醒目标注“血月之日”对于冒险者和所有人的威胁与禁忌。血月之日只有很少人能预料得到,而且“预见”的技能和能力是有概率失败的,在冒险者公会没有宣布某些人的预言之前,会员们在外冒险只能依靠经验来推测,而手册上关于“血月之日”的警告再简单不过:无论什么情况,都要远离地下城与迷宫,某些特殊的地形与场合,等级再低的虫子都有可能把冒险者淹没。

托兰碰见过两次血月之日。地下城里的魔兽犹如潮水般往外涌出,其中一次他们是争取到开传送门的时间,才勉强逃到了附近的高地的营地中,躲过一劫;另外一次是正在前往去地下城的路上就遇到蜂拥而至的魔兽,及时扭转马头躲避,等待血月之日结束,诱导一只魔兽首领落单之后,幸运地协作击杀。

他永远忘不了血月之日从设施深处涌出的凶恶之意有多么令人颤栗,就连牧师连续施放精神安抚类技能也镇不住那种面对海啸来临时的窒息与恐惧,即便有着不同于其他冒险者的实力,在蚂蚁面对大树的场合,他必定只能承认自己在地下城与迷宫的意志前、在血月之日的时刻,逃走再另寻机会是唯一明智的抉择。

不是没有S级冒险者想要逆风飞翔,勇敢地挑战血月之日的地下城和迷宫,他们中想要这样做的大部分人,都付出了身心健康方面的巨大代价,不得不把赚到的钱用于修复和治疗,赢得的不过是一次人生中轻狂的荣耀履历,令人羡慕嫉妒,亦令人警醒不已。

这些故事由前辈对后辈们代代相传,警示了一代又一代的冒险者变得成熟稳重,不过,总有人说起先代的勇者们,为什么他们就能无往不胜,打穿整个地下城或者迷宫。

因为它们是异族,无论是最初的迷宫征服者伊萨亚斯,还是最初的地下城征服者初代苏赛塔,它们都是虫人中的精英,而非人类、精灵、矮人这样常见的种族。传闻最早征服此类设施的伊萨亚斯,可能获得过圣塔莉萨的祝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销声匿迹,再也没有过新的记录。而那位初代苏赛塔,是受到碧岚族人被绑架、曾经的好队友地锭勇者背叛这些刺激,才怒发冲冠地杀穿了地下城熔岩烙印,但从此以后据说一直被熔岩烙印的诅咒折磨,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听完这些之后,年轻一点的冒险者就会冷静许多,那样天赋异禀的勇者,留下的都只有那么一段辉煌传说与故事,结局令人多少有些唏嘘,那么作为普通常见种族的自己,一定是有极限的。当养家糊口这些字样从脑后冒起,他们的热情就会回复到平常的状态,没有究极好运,不要想得太远。毕竟,家境殷实的富户,想来从事冒险者的工作的人,是很少的,有地位的贵族子弟会选择从军,那样会更容易为家族增光添彩,工资稳定,婚姻家庭的幸福,比起冒险者的颠沛流离行走四方,常年的风餐露宿,要好到哪里去了。

托兰的小队毕竟是A等级,结交了不少贵族富商,前些日子,好些熟人给了订金下了订单,想要一只或者几只的新品鸡蛇兽,他们接了十二只的量,报酬十分可观,大概可以让大家休息至少一个季不干活天天玩的那种。来这里一天多,已经处理了十只,大家非常高兴,眼看就快要到收工的时候,心想着就算超出几只也可以拿回去挂公会或者找认识的人出货,大家多分点钱,就趁着夜色稍微冒个险,看看入口附近有没有落单的蓝喙鸡蛇兽。

毕竟来的队伍越多,冒险者们可以分的数量就越少,他们想早点收工,于是……

谁也没想到会遇到血月之日降临。

原本埋伏在某个入口旁的他们,刚刚用陷阱困住了两只落单鸡蛇兽,将其打到奄奄一息,紧接着,就听见从入口的内部传出复数魔兽狂乱奔腾的声音。还没等托兰判断脚步声和数量,那些鸡蛇兽就像开闸的水一样涌了出来,令队伍措手不及。

冒险者公会流传着这样一个未定的传言,即是——若某个地下城或者迷宫,短时间内被大量削减内存魔物后,在接下来的一个血月之日里,核心或者辉石,就会与管理者利用血月之日引发涨潮般的可怕魔力,创造出足以挤满设施的魔物,让它们随意涌出设施,来到地面,这样便很容易引发魔兽袭击附近村落或者城镇的事件。

作为队伍领队,眼见面前涌出如此之多的鸡蛇兽,他立刻意识到地下城迎来了魔物“充盈”的时刻,没有抬头去看月亮的时间,毕竟普通人的肉眼无法分辨传说中的血月,可冒险者们必须牢记的常识立刻警醒他,冒险者的灾难来临了。

一声“撤”的低喝清晰地传达给队员们,所有队员都明了于心,其中有一位会传送门的法师开始施法,没想到这点魔力波动却被鸡蛇兽们注意到了,朝他冲过来,两位队员擎起了盾,却没有想到后面飞来一颗拳头大的石子直接砸在了他的后腰上,其力道之大,几乎撞断他的脊骨。牧师惊叫起来,因为队友的伤,也因为快要完成的传送门突然法术纹路即刻崩解。

那么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事太多,托兰不得不让牧师即刻给法师治疗,让他起码能完成传送门的施法,逃回营地,而自己和其他的队友必须保持阵型,争取时间。

被打断的某些法术再次施法也需要一分钟到三分钟的冷却时间,托兰和他的队友心里是麻的,因为那些鸡蛇兽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注意到了他们,并向他们发起了围攻。另一位猎人急到掏出了回程卷轴,那玩意一般是十秒起效,法师施法的话一般是七到八秒。可围上来的鸡蛇兽数量众多,有的正面怼两个承伤位,其他的足够照顾正想要带大家脱离苦海的卷轴启用人。

原本都是B+等级的魔兽,在血月魔力的加持下,起码是翻倍的实力,基本算A或者A+都不为过,被这群鸡蛇兽包围的那瞬间,托兰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要冻结,不是他们来猎取这些魔物,而是这些魔物要准备吞噬他们了。区区这几个人还不够这些魔性猛禽饱食的,涌出来的魔物只会把周边所有的可食用生命一扫而光,每次血月之日过后,冒险者公会都要从各地地下城或者迷宫附近的村镇和哨所收到一些提交的损害报告。

碧岚高塔附近是比较例外的,那里的魔物在血月之日基本都能受到巡逻队的及时控制与歼灭,或者巡逻队们做到将碧蓝一族的族人们提前疏散,据说是因为他们的守护者能够有概率预测到血月之日。

冒险者们头皮发麻,即便他们能用魔法和武技将这些鸡蛇兽接续杀上十几只,却不能保证这些家伙全部涌过来的时候,他们还能一边保护同伴一边消灭这些难以计数的灾亡兽。

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吧,可能还是死无全尸的那种……在盾牌被鸡蛇兽夺走并丢掉的时候,作为队长,他的心脏仿佛都快不能再次跳动,他的单手剑可能还勉强挡得住一只的啄击,可是同伴们——同伴们接连发出惨叫,他们承受了魔物的攻击,即便身上的某些金属和硬皮盔甲不至于让鸡蛇兽的喙一口啄穿,但蛇的头部已经一口咬到了肢体上无防具覆盖的薄弱处……

完了——当他也被鸡蛇兽的翅膀扫倒在地时,他唯一庆幸的是可以与自己的队友永眠于一处,不至于孤单地死去。

只是,好不甘心啊……

作为冒险者,无法完成与委托人的承诺,会令他们对于自己的职业感到蒙羞。

“趴下!别起来!”可能是因为误会,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一个声音从不太远的地方传来,犹如刺破混沌的苍天之光,与此同时,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已经随着扑来的风闯进了诸位命悬一线的冒险者鼻腔中。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时候听到足以划破夜空的怒吼,就像是天边掠过可以许愿的流星那般,让人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天降奇兵的援军身上。

冒险者要对现实有充分而理性的认知,知难而退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当然……不要太快就放弃希望,亦不要高估希望——这是公会手册里,代代相传的常识。

带着一身的血腥与污垢,风尘仆仆地找到被围攻的冒险者,苏赛塔凭直觉已经能判断他们几乎进气多出气少,生命在以秒为单位迅速流失。以一声雷鸣般的暴喝吸引了那些打算将他们戳成肉酱或者撕扯吃掉尸体的鸡蛇兽的注意,最少都能给不幸死去的人留个全尸。

天赋-占星。

苏赛塔将天锭勇者之剑用力地投向天空。

划过碧岚高塔天穹的流星雨啊,请赐予我希望与破灭之力,粉碎群敌——“破天星宵!!”

托兰躺在地上,感受到身体里血液正逐渐流失,生命力一点一点逝去,却连摸索自己身上治疗药水的力气都没有,刚才的一击力道之大,打断了前臂骨,立刻有魔兽冲上来啄了他的脖子,他在分辨出来者的声音是营地里的那位苏赛塔阁下时,猛然瞪大了眼睛,想要分辨他的方向,然而,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之后,立刻,天空中发出雷鸣般的炸裂爆响,紧接着,被召唤而来的无数道苍白流星凭空出现,伴随着流星划破大气的爆裂声,笔直地朝着地面无情坠落。那些苍白光芒不仅遮蔽夜空,几乎快刺瞎托兰的眼睛,仿佛世界末日光临那般,紧接着,鸡蛇兽们难听的惨叫哀鸣顿时连成一片,震得耳膜与心脏同时受难,让他不禁怀疑自己和队友也要一起被消灭了。

很快很快,周围恢复了寂静……再也没有鸡蛇兽群疯狂的敌意与气息,紧接着靠近的,是带着急促呼吸的苏赛塔,它在托兰面前半跪下,用拿斧手握住斧子,作为支撑,另一手几乎是颤抖地从道具栏里拿出一瓶高级回复药水,单手拨开塞子:“张嘴……喝下去……”

求生的欲望让作为队长的托兰立刻服从,努力长大嘴巴,让珍贵的高级药水流入自己的喉咙,越是早点喝下去,伤口愈合的可能性就越大。他足足喝掉半瓶才缓过劲来,明晰地感觉到伤口的迅速愈合,因为夜色的缘故,他几乎看不清对方是谁,试探着询问:“是苏赛塔阁下吗……”

“快振作……把这些药水……灌给你的队友,趁他们……还有一丝呼吸……”

托兰不明白为什么苏赛塔阁下的声音抖成这样,是刚才一路杀过来受了伤吗。不论怎样,勉强回复了一点行动力,A级冒险者手脚发软地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自己失血过,努力保持定力从苏赛塔手中接下剩下的药瓶,却还是抖倒差点拿不住。

“我来帮忙!”从苏赛塔身后传来瑟莉斯拉的清脆而有劲的声音,她跟在后面不远处,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我这里也还有高级回复药水!”

苏赛塔感慨着有人能来帮忙真的太好了,这样的话,自己就能……

借着瑟莉斯拉给奄奄一息的不幸冒险者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灌下应急用高级回复药水的时间,苏赛塔已经召回了自己的守护者之剑,用颤抖的右手指尖在空中点出传送门魔力纹样。与此同时,它的心脏狂跳得更加厉害,身体里有一种难以忍耐的撕裂与杀戮冲动正在催促着它向身边的一切发动攻击,无论物体是死是活,只想要无尽地吞噬能量,释放能量,持续“破坏”这个行为直至血月消退。

不行……周围还有活人……必须将他们……送回营地。

勉强打开了传送门,苏赛塔转身,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拎起托兰的甲胄后领,将他还有那些勉强活下来的同伴,一个接一个丢进了传送门的另一边,很快,只剩下了赶来的瑟莉斯拉,它眼中只有人形的轮廓,看不清细节:“快走……!”

“你怎么了……”瑟莉斯拉不用“龙视”都能觉察苏赛塔的不对劲,它身上尽管全是深色的血,却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无论是声音还是身体的姿态,纷纷反映出它正在忍耐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很快,她的脑内回想起刚才的对话,无疑,血月唤起了对方身上的旧伤,恐怕还是咒印带来的内伤。“等等,是咒伤吗,我可能会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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