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摸进熟睡淑女的卧室真不是什么好行为,玛西亚自己都觉得自己鬼鬼祟祟。
她轻轻迈步,不点火,纯靠神明赐予的视觉洞悉一切,绕开梳妆镜,绕开装饰过度的铸银烛台,绕开摆着熏香的金盘,终于摸到了四柱床的边缘。
她挑开帷幔,轻轻呼唤:“斯黛拉,斯黛拉!”
玛西亚发现斯黛拉的魔力是暖黄色的,有点像姜黄色,笼罩在她周围。而喉咙处的风魔法痕迹亦十分清晰,魔力像一道绞绳似的缠在她的脖颈上。
她伸出手,想直接撤掉这股魔力,忽又想到什么,没有立刻行动,手停在半空。
斯黛拉因心神不宁睡得很浅,当她感觉有人坐在自己身侧,立刻大睁开眼。倒吸了一口气,低声质问:“是谁?”
“是我,是我。”玛西亚在黑暗中柔声说,“斯黛拉,我们抓紧时间。我想到了一个破解禁言术的办法。”
玛西亚没有跟斯黛拉提过安东尼奥的报告。此刻,她来不及解释,也不想透露自己从神明那里得到的能力。
秘密可以让陌生人拉近关系,但在朋友之间,共享秘密意味着共担危险。
玛西亚希望斯黛拉不知情。她不想把身边所有的人都带到阴谋诡计中,她会忍不住思虑,无法专注。
和她一起担惊受怕、绞尽脑汁的人,有埃文一个就够了。埃文明确的自愿态度让玛西亚感到安心。毕竟,他们是清清爽爽的雇佣关系。
不,好像也不是这样?她无端觉得雇佣这个词不合适,但现在不是搜肠刮肚,寻找合适措辞的时候。
“什么办法?”斯黛拉问。
“火焰幻象。”
玛西亚捧出一小朵火苗,在左手手指尖传递,像马戏团的艺人在变戏法,红亮的痕迹在幽暗的空气中留下残影。
“民间有很多魔法师用火焰幻象制作活画。这个魔法没什么攻击性,我一直不太把它当回事。但现在你说不出话,用这个正好。”
“它能呈现细节么?”斯黛拉有所顾虑,“幻象会很模糊。”
玛西亚却说:“我可以参考古代魔法师的做法,现在,你当我是个‘灵媒’。让我们先试验一下。”
她用右手攥住斯黛拉的手,直勾勾盯着朋友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她的灵魂。
玛西亚沉声引导道:“回忆你爱的人。你很想念亚当,不是么?”
斯黛拉的瞳孔颤动着,与亚当一起度过的春秋冬夏在脑海中浮现。
亚当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比斯黛拉大一岁,他了解有关土地与植物的一切,性格纯良温顺。
他们因共同爱好相识,每次见面,要么在菜圃,要么在花田。
从某天开始,他的眼睛不再盯着花看,而是转向斯黛拉。他本该在被斯黛拉发现之前挪开视线,瞥向别处,可他有些笨拙,有些青涩,每一次偷看都被斯黛拉抓到。
“好啊,原来你是个色鬼。”斯黛拉有股富家小姐蛮不讲理的混劲儿,揪着他的错,凶巴巴地问,“看着我的脸,心里在想什么坏事?”
“不!我没……对不起。”亚当认错的速度让斯黛拉发笑,她问他:“你干嘛这么老实,否认就好了呀。或者夸夸我的容貌,说你情不自禁,说你就是想看我。”
亚当把头低埋下去,重新去弄花。
斯黛拉不高兴地扯住他:"这花比我好看?"她逼近,鼻尖快要撞上他的脸。
亚当后退撞上藤架,跌坐在地,花瓣簌簌落进她发间,"您、您更……"
"更怎样?"她咬住他不放。
“更美。”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摘掉落在金发上的紫色花朵,轻轻碰到她的发梢,“斯黛拉小姐更美。但……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然后,斯黛拉笑了。
“我们有什么不同?”斯黛拉问亚当,“魔族会在吞吃我们之前分别我们的血统么?亚当,你个笨蛋。”
她欺负人似的吻他,俯身咬他的嘴唇,像一个恶意的玩笑,她能感受到亚当在害怕,但是他不挣扎。
她推了他一把,这男人第二天就鼓起勇气,向她正式告白。
他技艺出众,人也勤劳。虽然是平民,但生活水准尚可,也许能越来越富。斯黛拉看上他,他凭什么不领情?
于是,他颤抖着说:“小姐,对不起,我竟胆敢爱上了您……”
斯黛拉的思绪如海市蜃楼般投射到火魔法的光影中,即便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幻象仍展现出亚当生动的脸。如此真实。
亚当温柔害羞,但也乐观质朴,脸上带着某种坚定的希望,好像幸福也是某种植物,可以生根发芽,稳稳地从泥土里种出来似的。
斯黛拉不觉落泪。
为什么战争结束后好日子没有来。
为什么人类没有了敌人,反而要与亚当分开。
在被软弱的情感吞没之前,斯黛拉挣扎着坐起身,揉了下眼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她告诉玛西亚:“我明白了,你做的幻象是我见过最真的……不愧是玛西亚。现在我开始回想那天的情形。”
玛西亚持续施法,营造静谧的氛围,隔着火光幽幽开口:“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