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礼一般都会在傍晚举办。
也就是说,明天这个时候,她就会和小舒成婚了。
另一处跨院里,碧珏抚上大红婚服上的蝶纹,眸色晦暗不明。
她这件婚服和林望舒的形制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上面所绣制的意向并非蝴蝶,而是桃花。
她对面坐着“下落不明”的湘陵君镜浅,镜浅的脸色比她更要沉重百倍,明镜堂老堂主死的时候,她都没见镜浅有过这样阴沉的脸色。
不得不说镜浅是个很好的朋友。
就算再不赞成她的举措,也会始终如一与她站在同一立场之上。就算有朝一日她们不再是朋友,她们也会是志同道合的战友。
她隐约能感觉到镜浅猜到了她的计划,至于镜浅猜到了什么程度,那她便不知道了。
当然她也不想去问,她的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九玄大陆能衍化出自己独立的天界,足以见九玄大陆亦曾是一片富庶丰饶、灵气充沛之地。这样的地方原本不会有灵气式微的危险,但偏偏千年来天地灵气不断衰竭,已经超出了正常消耗的范畴。
这起源于天界在人间看不见的地方经年累月穷兵黩武,两界之间不断展开大大小小的战争,由此消耗了大量灵气补给。天界自主产生灵气的速度很慢,消耗的巨额灵气只能从人间抽取。
长期以往,人间灵气凋敝,天灾不断,如果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九玄大陆在一千五百年后便会彻底沦为一片死域。
天界诸神尚能引渡天界另觅去路,但人间千千万百姓该如何是好?难道只能听之任之,为了所谓抵抗魔界进犯的说法活活等死?
明日之后,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她会将她的计划对小舒全盘托出。
如果她们都能活到那个时候……
她们一定都要活到那个时候。
*
成婚前这夜,林望舒辗转难以入眠,于是她从床榻上爬起,悄悄出了门。
庭院里种了一圈桃树,月华落在绽满桃花的花枝上,花瓣被映得素淡,而月华则越发明媚。
其中西北角有一棵桃树树干上有一个过于明显的斫过的伤痕,摸起来新枝与旧干有些许错位,林望舒的心骤然剧烈颤抖。
她似乎来过这个地方。
在她来的时候,这棵桃树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黏腻湿润的触感蔓延上她的掌心,是从桃树断口处流下的鲜红液体,月明无风,枝叶却在沙沙地摇晃着。
沙沙的声响越来越响,所有桃树都以一样的方式摇晃了起来,明明它们没有嘴,来回摇晃的动作却像极了在大笑,无声的大笑。
眨眼间,一院桃花凋零满地,在离开枝条的瞬间花瓣枯萎糜烂,宛若铺满一地的,颓红糜艳的血。
……
“小舒!小舒!”
耳畔传来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林望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碧珏的脸,她想要对碧珏说让她再睡一会儿,但她很快想起来今天是她们成婚的日子。
难道她睡了那么久,已经睡过了成婚的时辰?
虽然困倦,她还是勉力坐起身,但实在是太困,在碧珏替她更衣的时候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碧珏正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为她输送灵力,看见她醒了,那双往日淡漠的玉色眸子里闪烁的情绪着近乎狂喜。
似劫后重生的庆幸,又似失而复得的喜悦。
“别怕。”
紧接着,柔软的唇瓣抵在了她唇上,将带着腥气的灵药渡入她的口中。
林望舒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能顺着碧珏的意思将灵药吞入腹中。她觉得有些奇怪,她从来没见过碧珏出现过那样丰富的神情,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并没有醒来,只是跌入了更深一重的梦境,在这个梦境里,碧珏不再是冷静淡漠的性子了么?
可唇齿之间的温度和力度在告诉她,碧珏还是原来那个碧珏,并没有任何改变。
她的目光被碧珏的左手手腕吸引,在碧珏的腕上横着一道极新的伤口,但却深到只要再往下一毫就会割断手筋,让这只手彻底废掉。
碧珏司掌问情神剑,问情神剑中有一式需双手合力方能使出,这只手对碧珏来说极为重要,碧珏为什么会这么毫不留情地划破自己的手腕?
是为了她么?
想到刚刚碧珏喂给她的灵药的味道,这里面的血腥气比以往她服下的所有灵药加起来都要浓重,大抵是碧珏用自己的血取代了水熬制而成。
“阿珏,为什么?”
为什么碧珏会为了她不惜伤损自己最重要的手?碧珏不是最冷静克制不为情乱智的么?
“小舒,你不能有事。”碧珏似乎这才想到自己手腕上的伤还没处理,“我只是损失一点血而已,不算什么。”
可碧珏的脸色明显苍白很多,原本嫣红柔软的唇瓣血色尽褪,失去了原本的饱满光泽。
这不是损失一点血的问题,以碧珏的失血量,再不处理先不说能不能保证她没事,成婚仪式可以直接改成冥婚现场了。
直接一步到黄泉共为友,似乎也不是个坏结局。
“我对阿珏这么重要啊。”林望舒歪了歪头,轻轻靠在了碧珏肩上,“如果那一天,我死在三十六门地陷阵中怎么办?”
“三十六门地陷阵死不了人。”碧珏觉察到了林望舒正在翻旧账,叹了口气,“而且这阵法是我结下的,要死也是我先死,轮不到你。”
似乎是即将成婚,碧珏说话尽管依旧晦气得不像人话,但已经好多了。
“那你知道我的前尘……成婚之后总该告诉我了吧。”
从碧珏这里了解前尘是最直接的方法,在修真界的编年史中,不可能放过编纂一个出现在仙魁身边多年的强者,除非是由碧珏亲手隐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