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和蔺无双两人离开宇宙超市,往天象剧场走去。
走着走着,蔺无双突然开口问,“……之前在4D剧场,赭杉说坐后排一直盯着你们看的……是他吗?国关课上提到的那个朱武?”
苍嗯了一声,“是。开场之前似乎注意到了我和赭杉的硬壳笔记本……他也讲俄语,带了只莫斯科天文馆的钢笔。很经典的老款。应该是94年闭馆之前的。”
蔺无双一愣神,“天文馆的钢笔……?估计全场也就你认得出了。笔记本,哦,说你们的窄边军工款?不都是噱头吗?还有人真会注意这个?嗯,不过熊家的轻工业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没眼看——文具印刷品算轻工业吧。”
“是的,包括钥匙扣冰箱贴这些自然也是……”
蔺无双无语,“可以理解……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就在挑,我们走了他们还没选完!另一个矮点的男生长相气质都不像露西亚的,有点像我们,但又有点……”
“像岛国的那边?”苍了然,“我有类似的感觉。不过本校极少有东瀛的交换生,他似乎是A国人。”
“哦,那大概性格会有不同。他们俩是……亲戚?分开看不觉得,站一起的话……还是能感觉到。国际学生的身份真是复杂。朱武又是B国护照?他家在当年解体时去了B国吗?”蔺无双想了想,懒得在各种发散的猜测上继续,又绕回了之前的话题,“……这样讲,之前剧场里朱武那种注视其实不是敌意喽?”
苍点头,“我也这样看。虽然确实有些突兀,不过……仅仅是目光而已。是有点过于直白,但我没感受到恶意或者敌意。”莫名的压迫感倒是很清晰。
“这直愣愣的……可太像小熊了,一点都不英伦风。”蔺无双吐槽,“你也别太委婉……连赭杉那种好脾气都和我抱怨说后排的朱武严重影响了他的观影体验,我压根不想问你的观影体验如何……”
苍眼中带上了笑意,“……不至于。开始是有点糟,把外套领子竖起来就好了不少。果然物理防护的效果显著。”
蔺无双看了自己好友一眼,他从小就知道……苍敏感和迟钝的地方和普通人经常不一样……刚才朱武的眼神清正明亮,是没恶意,但那种关注太过了吧……为什么会那样看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同学?而且,同龄人嘛,又都是男生,想认识的话大大方方来自我介绍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有点刻意回避的感觉……?
而且……他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头……
比如,之前身边的苍在专心观察手里的神舟七号飞机模型,镜面反光里他看到背后的朱武拿起一枚宝蓝套深绿的珐琅火箭徽章,无巧不巧地,两人的镜像在展柜玻璃上有意无意的交汇,仿佛正并肩而立一样……而且……
蔺、怀疑眼花、无双:那枚徽章……你对着谁的领口比划呢?!
他实在没忍住,扭过头去看了站在侧后方的朱武一眼。朱武仿佛没感觉一样,还继续拿着那枚徽章对空比划,似乎真的在欣赏不同射灯光线在珐琅表面上的流动,倒是另一个男生讶异地从一堆敦煌星图明信片里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联盟号钥匙扣……焊接点不大对咯?"蔺无双随手拿起一枚钥匙扣,强行找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他把那个微小的瑕疵点指给苍看,顺手把苍拉得离大玻璃稍微远了点,“喏,这边还有个陨石标本柜!切片书签款是新出的吧?”
这时购物区的人已经渐渐多起来,收银台开始排队了。蔺无双注意到有人在对着无人的货架处拍照,还是用的莱卡M6。哦,金发……说不定是D国女生。
他看不到的角度,希恩取景框里,苍拿着飞船的右手与朱武举起的左手在玻璃倒影中几乎完全重叠,只不过连那时拍摄者都不曾注意到这个巧合。她按下快门的刹那,蔺无双听到更远处有人在用抑扬顿挫的法语表达惊叹:"看这个浑天仪模型!和凡尔赛宫收藏的18世纪版本简直一模一样……”哦,幸好“浑天仪”这词对方用的是中文拼音!
另一侧有个很温柔的女声:“这里是不是……也参考了苏颂水运仪象台的齿轮组?”她的话被另一个女生翻译成他听不懂的某种语言,而隔着几步的男生在用另一种听不懂的语言指着某张明信片在解释着什么。
非常标准的英式英语适时接上了下一句,“……你们是在讨论吴哥窟的天象石刻吗?不是,这两种文明使用的天文参照系有所不同。”
蔺无双和正排队结账的翠山行对了个眼神:这可真是UN购物场面……蔺无双忍不住想,这才几个人啊,语言已经如此混杂了,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动辄上千国际学生的兄弟学校们日常都是怎样的!
身边的苍在帮他选完文创之后就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仿佛他什么都没听见。在放下了手中的飞机模型之后,就安静地背对人群看着陨石展示柜出神。说实话,蔺无双是很佩服这种“万事不萦于怀”的态度的。毕竟在场诸人,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苍的听力究竟有多敏锐了!苍日常戴耳机不是为了听音乐,而是当耳塞。
想到这里,蔺无双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难得糊涂亦难”……这种市井毒鸡汤也不能说全无道理。
苍有些诧异地转头——他们马上就走到天象剧场的入口处了——这打破沉默的叹息来得实在莫名,他正想说什么,却被高高穹顶突然升起的无尽星海所打断,璀璨的银河自下而上缓缓升起。
身边一切都暗下来,犹如真实的夜幕已然垂落。
“哦,整点的人造星空投影……”他听见身边好友的声音,然而恍惚得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
那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未来,也不是最后一次。
不,时间不是一个箭头——不是一条从过去流向将来的河流——它甚至不是线性的。
一定要说的话,时间无非是一个刻度,一种标准,是“被定义”的。
闪碎星光之下,少年安静地阖上眼睛。现在他所“看到”的,远远超出视觉所能描述的范围了……
我们……还会再见的……
收银台——
走在最前面的希恩把自己买的木质八音盒递给绯羽,顺手拎起了对方买的像个袖珍炮筒的家用天文望远镜,“这个……你准备回去就架宿舍里吗?”
绯羽笑了笑,“是我姐姐喜欢。她喜欢看月海。这次来她没能带上自己的天文望远镜。这架看着小巧,但80倍也足够了。”
男生们在后面。
伏婴把自己买的各种明信片和一整套冰箱贴理得整整齐齐,全塞进了看着不大的蓝色单肩包。
朱武收起他买的两只星空钥匙扣,轻松地把一把晴雨两用星空折叠伞扣在右手,习惯性地转了个正反九十度。
提着满满一只天文馆赠送手提袋的缇摩,“……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让我记得你是拿的B国护照。”
西蒙默默收起自己买的2012彩色天文挂历(月相历)。不,谢谢,他今天不想买伞。
“你们还想去哪吗?还有40分钟才发车。”
朱武,“我想再去一趟这边A馆的时空隧道。你们有谁想一起?”
希恩看了一眼垂着头的绯羽,“我们东西买得不少,打算在这边坐会,喝冰可乐玩玩互动抢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