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地过了这么多年……
是吗?是吧……
朱武伸手,慢慢地虚描着眼前人的眉眼。日光如此温柔,柔光中苍看上去眉目似乎一点没变,气质比起少年时却又有微妙的不同。少年时更锐利些,清绝冷峻,如今更平和了……超逸出尘。
“十一年前在多村,我们一起去看过一场音乐会一场球赛。七八年前在鹭岛,一起吃过路边小吃上的沙茶面海蛎煎花生汤。五六年前,一起经历爆炸,一起有惊无险地离离开了Sennaya Square……”朱武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是啊……原来,我们早就有过这么多次偶遇了……原来上天给过我这么多次机会了……但是苍,你在转移话题。Why?”
“……并没有什么了。你没失忆,我也没失忆。”
朱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蹙起眉头,“这不对……苍,你肯定还有什么没说。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一步莲华不会那么介意的——不会介意到连不知情的袭灭天来都有感觉的程度。”
“…………”
该不该说,有些时候,朱武的直觉实在可怕……
“告诉我——”朱武倾身捧着他的脸,额头碰着额头,声线温柔得仿佛在融化,“苍,别……别逼着我求你,好不好?……你就告诉我吧,嗯?我们现在都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呢?总不至于……让我去问一步莲华吧?”
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莲华大概是因为另一件事……十年前吧,三月份我从槟城回国,原本计划搭乘MH370。去机场路上遇到了严重的连环交通事故,伤得并不重,但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朱武皱眉,“所以你错过了飞机?这一班飞机……”他眉头一掀,“等等,这是那趟莫名失踪的班机?”
苍点点头。这是十余年以来的最严重的一次空难,而且至今这趟被消失的航班也没能找到。
“我的名字在乘客名单上。手机同时受损,所有人都一时联系不上我。”
朱武的眉头越皱越紧,“所以……?”他还是没听明白。或许,是他本能地不想听明白。
苍抵着他的额头,阖上双眼,“那时候情况一度非常混乱,遇难者名单统计得比较仓促……我的遗嘱是指定委托给莲华的。所以……接到航空公司通知后,莲华拆了我的遗嘱。”
其实再十分钟,他就联系上了国内了。莲华后来说,那是他这一辈子最漫长的十分钟,堪称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
朱武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这次终于听懂了。他抖得几乎要抱不住苍了,“——你!苍……Я……我……”
“大部分个人物品都捐了,留了一些给父母。还有少量个人物品给了莲华和赭杉他们。然后……在帝都的房产指定赠予给你……只是如此。”
朱武努力眨了眨眼睛,想把眼眶那种止不住的酸涩收进去。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太多感受,太强烈的情绪,把他的理智扯得支离破碎。比暴风雨中的蛛网还脆弱。
他很想说,什么叫做‘只是如此’?
你不会不明白的……苍……你在写遗嘱的时候想到我……意味着什么……这点就足够了。那处房产是大是小,价值几百万也好,几千万也好,对我又有什么差别……
如果——甚至只要想到一点这种可能性,朱武就感觉自己在止不住地发抖——如果我真的在那种时候知道了你的遗嘱……如果等你不在了,我才知道……知道你曾爱着我…………
“苍……你不可以……不可以那样对我。不可以。我不能接受——”
世界一片模糊,只余混沌的光影。那一片混乱中他感觉到苍在吻他。很细致很温柔地吻着他,吻他的眼睛,脸颊,嘴唇。一次又一次。
此时此刻,朱武只想紧紧把这人抱住。抱进自己身体里面。
永不分离。至死方休。
那些曾经被年少的他嫌弃矫情造作的词句,原来居然都是真的——
/Let me not to the marriage of true minds
Admit impediments. Love is not love
Which alters when it alteration finds,
Or bends w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
O no! it is an ever-fixed mark.../
/让我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
是阻挡不了的。爱算不得爱,
要是人家变心了,它也变得,
或者人家改道了,它也快改:
不啊!爱是永不游移的灯塔光,
它正视暴风,绝不被风暴摇撼;
爱是一颗星,它引导迷航的桅樯,
其高度可测,其价值却无可计算。
爱不是时间的玩偶,虽然红颜
到头来总不被时间的镰刀遗漏;
爱决不跟随短促的韶光改变,
就到灭亡的边缘,也不低头。/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116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