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荆拿上橘色练习册往门口去。
于执本身是不在意谁找她的,但目光不自觉就跟踪上了她的身影,她的身影正好背着窗户,稍一打眼,就看到了她对面的人的模样。
她递了练习册就撤了,并没有与何啸多有纠葛,接着回到座位上刷题。
……
这几天天空阴沉准是在酝酿一场大雨,先是几阵一惊一乍的闪电,或有劈山倒海之势,大雨就噼里啪啦狂炸坠来了。
许荆本来是带伞了,这几天下雨还用了,只是下晚自习收拾东西慢了一会,走廊上的挂伞钩已经空空如也了,她的伞被人拿了。
常七这几天还说了,伞最好不要挂外面,有些没带伞的人会专门拿走廊上的伞,说好听点是暂时借用,但是真正还回来的又有几个,一下课,人多眼杂,可方便作案了!
许荆知道这事,但她没往坏处想,主要是现在逢回南天,墙壁都潮的流水,再把湿哒哒的伞带进教室,想想都皮肤跟着阴湿起来。当然她也不妄想那个人能把伞还回来。
晚自习的人潮一向飞散的很快,当她收拾完东西出教室,状元楼已然与空楼无异,这下风雨交加,黑夜混沌,叶影婆娑,颇有悬疑剧里的悬心氛围,灯还开着,她也就没那么怕了。
状元楼呈“回”字型,中间是平坦的绿化带和石子路。走到状元楼下,她还是犹豫了,这么大雨,她要淋着回去吗?许荆环顾四周,还有零零星星的人,一两个,都撑了伞,可惜她一个都不认识,况且认识了不熟也不敢冒昧请求。她兴致缺缺地看看雨,想着等雨小点再淋回去好了。
这时,电话铃声既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响了,于执打电话过来。
她接通。
“你安全到家了……不是,你在外面吗,我怎么听到雨声?”于执的音量慢慢变大。
许荆沉默了,心里盘算怎么解释能不让他担心。
“喂喂?听得到吗?”对面不一会催促道。
“……我伞被人拿了,现在还在学校。”许荆终是编不出谎言,老实巴交道。
“啊?!”许荆听到他衣服摩擦的声音,短促又激烈,“没事啊,别担心,我现在来接你,你先在一个有光亮淋不到雨的地方等一下我,我马上到。”
很快就听到另一阵闷闷的雨声,经过硬件加工,声筒输来脆耳的雨声。许荆不想让他奔波,“你别过来了,雨现在减小了,我感觉没两分钟就停了。”睁眼说瞎话倒是比撒谎简单。
于执的声音混在风里,“哪小了?小了我也要过来,我要陪着你安全到家。你站好了,别淋雨,感冒生病了怎么办。”
许荆素来在这种事情上争不过他,只好妥协了,“好吧,你来的时候小心车,看……!”一语未完,手机飞出去三米远,有人在背后踹了她,许荆正面着地,呛进漫天大雨中。
她挣扎地回头,想看清是谁,朦胧中隐约见到三个女生的人影,两把伞影,为首的女生站在别人撑开的伞下,就那么高高在上地瞧她,许荆使劲揉眼想看清究竟是谁,混着地上的脏水视线越揉越糊乱。
忽而,为首的女生半掩着戏谑的笑脸,“也不怎么样啊。”旋即冷声道,“警告你,离他远点。”
待许荆揉清晰视线,她们竟像狂风一样一刮而过。从摔倒到厉声警告只发生了短短半分钟,浸湿的衣袖告诉许荆,刚刚的人绝对是比狂风更令人恐惧的存在。
她把手机从水中捞起,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一面楼里走。
“喂,喂喂?!许荆,你怎么了?!……”突然没信并且伴随了巨大的撞击声,那头的人摸不清楚情况,但也能意料到发生了意外。
她沉了沉呼吸,安定好情绪平气打断了他,“你到哪了?”
“我进学校了,马上到了,马上就到了,你怎么样啊?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没声了?!”他在电话里干着急,她从未听过他如此焦灼的语气。
许荆刚想开口,黑暗中照了一朵蜜黄色灯,胜过千万朵虚弱的黯光,他巡视了一圈,向许荆跑来,在雨中,衣袂偏偏,步履迭迭,这种瞬间,她有种无言的熟悉感,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在这里、那里都见过,他向她赴来好多次了,高举的圣光,暖烘烘地烫在心脏,至始如一。
他站到了跟前,把黄色的直骨伞收起来,还喘着气,“你……你湿成这个样子?冷不冷啊?”他带了两把伞,两把伞被他持在同一只手上,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摩擦她的手臂。
许荆现在身上说干不干、说湿也不湿,衣服和裤子湿的面积很大但不深,发尾还吊着水。
她看到他,心情轻松好多,一点负面心思都烟消云散,“我没事。就是有人踹了我一脚,手机没抓稳飞出去了。”
他的手顿在她的手臂的中间,神色凝重,“谁干的?”
“没看清。”那块肉被捂的热了,她把住他的手,突出的角骨刻在掌心,她兴味别趣地递过去一个挑眉,“但那个人说什么‘离他远点’。”不久前还有人当众表白,可见喜欢一个人的行为有多激烈。
等他听懂她的意思已是两秒之后,他难以置信道:“因为我?”,但他很快又接道,“这些事交给我处理,我先送你回家吧。”
“等会吧,我现在不太想回去。”她想到回去要么一身糟糕没人注意,要么被骂个狗血淋头,就不太想以这副狼狈的样子回去。“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干我不知道,但那种话我只能联想到你。”
他们并排坐到最矮的台阶上,于执把白色外套脱下披到她身上,许荆也不客气,把自己湿了的毛衣开衫脱下来折放在大腿上,穿好了他的衣服,上面还覆着淡淡的清香和暖暖的体温。
雨帘在渐渐变小变稀薄,流在墙上的潮湿水晶晶一串连一串。她贴着他,第一次不用在雨中赶超时间,而是脱离出来,欣赏莲莲雨梦。雨,原来也可以用来欣赏。
她听到他叹了口气,“把手伸给我。”
许荆有些茫然,但手还是自主地伸了过去。
于执摸了摸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口袋,摸出来两片创可贴,撕开上面的两片护翼,贴在了她大拇指下面一点的内收肌上。那儿有蹭破了点皮的红,大红,于是他又加上一张,两片创可贴相交形成了“X”。
“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拿出创可贴?”许荆看着他完成的杰作,忍不住问。
“打球有事没事就会蹭到,我会在口袋里放几个。”他翻看几下许荆的另一只手,确认无恙才放下。
“我真没事。”许荆平淡地说,“相较于其他,这件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有的人表现的泰然自若,并不是单纯不想让人忧心忡忡,而是她内心泰然自若,还有他陪着,心里汪了一湖翠水,波荡轻漾,才更加的平稳如山。
“我知道,但是我看到你的遭遇我很难过。”
月亮在乌云中探出头,月光亮盈盈地投入人间,撒在近处的中心花坛。
雨,淅淅沥沥。
她没说话,只是手抚在少年的手背,柔柔地摸索在那稍大一块的皮肤,犹如宽慰,犹如指引。
“讲实话,其实创可贴没有什么的作用。”他开口说。
“那你还贴这么多,我快变成木乃伊了……图个心里安慰?”她举起那只手,将“X”面对他,抓住机遇控诉。
“蚊子再小也是肉。”于执把她的手抓回来,圈握回放久了的一小窝有温度的衣布里,“它可以暂时保护你的伤口,隔绝外界的雨水、空气和细菌。”
“于执,你好婆婆妈妈的。”许荆嗔他。
“那怎么了,你还不是喜欢我。”他无奈道,“算安慰安慰我,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