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知知虽然功夫只剩三成,但好在会造机关,全身上下都藏着各种小玩意儿,再加上是阮徽陪令知知一起回来的,阮徽功夫好,有她在,肯定无恙。
令知知白眼一翻,语气责怪道:“人家都说,真心相爱之人,是会有心灵感应的,你刚刚还睡得那样沉。”
“刚刚梦里,确实梦到你了。”他头一歪,谎话信手拈来。
“去你的。”
阮徽咳嗽了一声,眯着眼,看了看令知知,再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悬赏令,放在令知知的脸旁比对着。
“这也不像你啊?”她故意皱着眉头说,像是遗失了一笔巨款般失落,“路过时看了两眼,此人消失的时间刚好能和你二人被陈鱼从山上拖回来的日子对上,又姓令,我还以为捡到宝了。”
令知知将画拿过,细细看,确认无误后勾起唇,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说:“难不成你还真觉得我是画中人?”
画上的人,是个少年儿郎。旁边写着“令小声”三个大字。
这张脸,和无数寻常的少年一般,充满了青涩与稚嫩。肤色白皙如玉,眉毛浓密而修长,鼻头圆润小巧。这张脸,看似和谁都有几分相像,但又总觉得哪里都不像。
而令知知的脸,肤色微黄,眉毛如两弯新月挂在额头,稍向上挑的杏仁眼睛清澈明亮,唇瓣虽薄,却红润如樱桃。
若硬要说两张脸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或许是眉宇间的锐气有些相像吧。
“这人你们多留意一下,赏金可是五百万两。”她带着叹息的语气道,“现在岚山派已经集结各大门派在各州城搜寻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
“可此人不是早年已被秘密处死了吗,怎的又开始全州悬赏?”
“听暗探说文帝死前拉着当今圣上说了四个字,你们可知是哪四个?”
“哪四个?”
她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吐出几个字:“杀错人了。”说完用晦暗不明的眼神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
令知知脸上立马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刻意回避与阮徽目光接触,自顾自地玩着桌布上挂着的毛球。
旁边的孙客却接过那张画像,意味深长地说:“这朝冕城的人,怎么会跑到白子城来。”
令知知心虚地把悬赏令塞进怀里,皱眉佯装紧张地换了个话题道:“阮姐姐,今天抢李忠冼的究竟是何人?”
“通直郎李忠冼?”孙客听到此人的名字,倒要比得知令知知今日险些遇害还要紧张。
阮徽警觉,问道:“认识?”
孙客尴尬一笑,遮掩道:“去运河接货时,听货商说李大人在漕运改革方面颇有成就,推行分段运输的漕运法,漕运量提高了不少。”
“你还知道这些事?”阮徽盯着他。
令知知笑着拿孙客打趣道:“阮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爱打听宫中的事,若不是我供不起他念书,怕就要进宫考取功名了。”
阮徽的眼神尖锐得像一把刀,能随时将令知知他二人的心剖出来把玩一样,“你们到底和宫里的人有何牵扯?”
“不都和姐姐说过了,我们这些流民,都是靠着长公主在城外施舍的粥饭才勉强活下来的。长公主殿下于我们二人而言,同您一样,是恩人,我们自然不愿她忍受病痛之苦。”
阮徽生性多疑,一件事情要确定下来方才心安,令知知二人又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世的物件,这些年来,每次据点发生些什么事情,首先怀疑的就是他们二人。
“她一个公主,用得着你们二人忧心?”依照阮徽今日问话的口吻,怕接下来就要将她二人拖下去严刑拷打了。
眼见形势不对,孙客沉着接话,道:“实不相瞒……”
“孙客……”令知知不安地抓紧了衣裙。
他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道:“阮姑娘于我们有救命之恩,今日我们就此开诚布公,彼此之间也更安心些。”
孙客将头一抬,眼神中是藏不住的狼子野心,“我心悦于珞宁长公主。”
他不顾二人张大的嘴巴,给她们讲了个故事。这也是令知知头一次听孙客扯谎。
孙客本是新地彻州一名门贵子,但因战乱,家破人亡,可在城外讨粥时匆匆瞥见公主身姿的那一眼,他就决心要当驸马。
大褀的寒门子弟可以通过三年一次的朝冕城学考求取功名,他正有意参加明年的学考,但是在这之前,若能寻得毒害公主的罪人,可算得上大功一件。
阮徽喂了块糕点到嘴里,像是看戏似的问令知知:“你也知道此事?”
“他说……若他成了驸马爷,也不会亏待了我。”令知知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
阮徽没想到令知知是个没骨气的,居然愿意当个外室,先前真是小觑了她。
“巧了,今天这个李忠冼,就与你们挂念的长公主有关。”阮徽抿了口茶,似是在消化先前的故事,缓缓才道,“李忠冼的妻子,叫唐姝,是长公主的闺中密友,李忠冼的大舅子,是太医院的唐文。这二人,与过去一桩案子有关。”
“怎么说?”孙客皱眉迫切地问,像是要确定什么。
“唐姝和她兄长唐文原是千娇堂的学徒。噢!这花香烛便是千娇堂所制”,阮徽指了指桌上的花香烛,“后来不知怎的,前几年,老堂主暴毙,他二人便因为伤心过度退出了千娇堂。”
令知知玩弄着穗子的手突然停了停,问:“暴毙?”
“是,听说老堂主有天突然捂着心口就过去了,后来唐文入了医道应该也是为了调查他师傅去世的缘由。”
令知知摸了摸下巴,“如此听来,这唐文倒是孝敬师长。”
“奇怪的是,他竟同意自己的妹妹嫁与李忠冼。”阮徽给二人添茶,露出鄙夷的神情,“他可是朝中正五品的红人医官儿,唐姝又是公主的好友,而那时李忠冼只是个小小儒林郎。”
“或许是看重李忠冼的人品?”孙客毕竟认识他,晓得他为人处事处处谨慎,如若不靠唐文的吹捧也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有传言说,就是她兄妹二人谋害了老堂主。”阮徽粉嫩的嘴唇抿了一小口茶,样子过于妖娆,令知知如痴汉似的盯着看,被她用指尖点了一下额头,接着道,“老爷子死在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千娇堂,得意门生又都相继离开,不知这千娇堂还能坚持多久。”
“那会不会就是他二人毒死了老堂主,也毒死了李忠冼?”怕是长公主的病也与此相关。后一句,令知知未说出口。
阮徽点点头,像是肯定令知知的说法似的,“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李忠冼确实是中毒而亡。至于老堂主,我还没收到消息……”
现在进朝冕城都困难,更别说调查医官唐文了,只能先把希望寄托在千娇堂上,孙客追问:“不知千娇堂现在的堂主是谁?”
“这个我也不清楚。”阮徽推了一把在旁边发呆的令知知,“但店在季州北郊,你们拿上我的玉牌过去方便些。”
她递上一枚镌刻着莲花的白玉牌,特意解释道,“我常在那处购买花香烛。”
走前二人将茶水饮尽,彼此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理解与默契,然后利落起身,速速离开了。
他们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远去,阮徽往窗外看去,天边正巧飞过两只野雁,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却又悄然间有了些许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