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刻清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
“把赫拉拖到后天晚上八点之后再来。”
在原本他和尼勒的交易里,他只是让尼勒把赫拉拖到明天。
但是现在他的腿受伤了,明天不可能好,并且他要做的事不能由别人代劳,所以只好再抛出一个饵。
“成交。”
刘刻清把控制剂递过去,尼勒接过,对他微微一笑,伸手请他回去,算是稍微行了个礼,而后才离去。
同时不同地,目送阿玛尔踩着台阶上去,赫拉收回行恭送礼的右手。
不久前,她决定来找沐雪,路上却碰到了阿玛尔。
分明此前她才刚与阿玛尔辞别,从仪式祭阵中离开。
阿玛尔却又拉着她进入祭阵,开始一轮又一轮的测试。
为什么?
眼前的楼梯拐角处,印着鎏金繁文、象征梵卓家族最高地位的漆黑衣摆在空中旋转,消失在了视线里。
赫拉转身,离开这个仅有两层的古老建筑。
沐雪血液气味的方向并没有发生变化,这场临时变故也许不是因为沐雪。
她压低眉梢,眉眼间的烦躁又显现出来,和傍晚回卡佩西亚时一模一样。
傍晚时归去,夜色浓郁时才出来寻人。
而她分明随时都能通过气味得知沐雪的方向。
并非不能第一时间去找,而只是不愿意第一时间去寻。
说到底,沐雪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食物的提供者。
她也并非必须进食。
只是那味道太香,她有点想尝尝而已。
如果不尝也没什么影响。
用无穷无尽的麻烦来换取可有可无的“进食”,值得吗?
思绪飘回几个小时前,纠结与挣扎如同沼泽般泥泞。
大概是心里下了雨,粘腻的泥浆被冲刷,留下了一滩滩清水,混合着雨后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她这次没有犹豫,展翅往某个方向飞去。
夜风一吹,甚至连那烦躁也陡然化作乌有,成了月光下勾魂夺魄的灿烂笑容。
彼时,沐雪看着从小洞里塞进来的一团粗布,犹豫了几秒,展开来看。
布料应该是对方从衣服上扯下来的,上面用血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
——你怎么进来的
她想了一会儿,用爪子沾沾身上的血,也写:不知道,你呢。
然后团团塞回去。
过一会儿,粗布又被塞过来。
——从诺兰跑出来,被抓住了,你还被控制着吗
诺兰,沐雪没听过,听名字像是某个血族的领地。
主动跑出来的吗?
她稍微有些惊讶,如实写:对。
——我有办法能弄掉控制的东西,你听吗
这次沐雪就更惊讶了,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又看,最后写了个“听”。
等了好久,也不见洞口出现东西。
要不是听见隔壁有细微的窸窣声,沐雪就真以为对面是骗人的了。
她的呼吸一点点加快,等着对方的回复。
虽然不一定要相信,但是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有个小片片在胸口里,把它扣出来就可以了,我已经弄出来了,不知道你的跟我的在不在一个地方,在的话你可以试试,人形时,左边锁骨往下横着放四个手指,那个地方的骨头边贴着一个小铁片。你要是真想做可别冲动啊,外面好多人看着呢,就算没被控制也跑不出去。对了,你如果有主人的话,说不定会来捞你,隔壁的前一个人就是下午时被主人捞走了
密密麻麻的字迹将粗布的正反面都写满,只留下一行空隙。
正当她犹豫着要写什么时候,裂帛声传来,隔壁的兽人似乎又扯下来一块儿布料在写。
沐雪倒是不担心他会失血过多晕过去,只是担心:这说得也太清楚了,像极了骗人。
她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傻。
曾经同住一个村子的族人也没这么好心。
八成是不安好心。
没等她想好要写点儿什么,洞口里又塞过来一团布。
——我要走了,这罪谁爱受谁受
她看完,立即写:去哪?
这次塞过去之后,隔壁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似乎是干草被踩断。
“嗷~”
狼嚎声从隔壁响起,是嚎叫,而非以威慑为目的的低吼,听起来倒像是在呼唤同伴。
沐雪动脑子想了想,觉得对方可能不会再跟自己讲话了,就压低身体凑到小洞口边,太多味道混在一起,没能一时间分清哪个是哪个。
正努力嗅闻,另一头忽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她停下动作,虽然有墙壁挡着,但还是往声源的方向看去。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走过她的门前,最后大概停在了隔壁的位置。
“还跑吗?”
是女性的声音。
应答的是一声低弱似犬的呜咽。
“早这样多好。”女声又响起。
随即是叮呤哐啷的碰撞声,好像是隔壁的锁被打开了。
沐雪睁大眼睛,隐约猜到了这里是干什么的,以及隔壁的狼和外面的女性是什么关系。
外面的女人和狼一同往外去,继她们的脚步声后,另一个听起来年龄更小的女声从远处响起。
“诺兰大人。”
“嗯,我带走了。”
“当然可以,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几阵脚步声后,附近又重归于安静,只有形形色色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沐雪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明白。
自己没有逃跑啊,赫拉为什么要让人把自己抓起来?
想起许久未见的所谓“主人”,她神色有些怪异。
看看爪子下的粗布,她化成人形坐到枯草上。
二月的温度不高,人形时肌肤又十分脆弱,更没有厚重毛发的保护,几乎是刚变过去的一瞬间,她的身上就起满了鸡皮疙瘩。
没有衣服,也没有披风。
她歪歪脑袋想了两秒,神色更怪异。
赫拉总是记得给她盖上披风。
她自己在兽人村时也没这么多讲究。
衣服要拿钱换,钱要拿猎物换,而且衣服还容易被划破,很麻烦。
所以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她更习惯保持兽形。
赫拉给她买了很多套衣服,花了很多很多钱。
她捕猎一个月估计也换不到这么多钱。
所以她不明白赫拉为什么要把自己送来这里,送来教训吗?
想不明白,她放弃思考,按照隔壁狼的说法,把右手放在左边锁骨下,找到小片片可能会在的位置。
用左手按住地方后,右手变成爪子抵在胸口。
如果那只狼说得对,只是黏在骨头上,那她立刻就可以弄出来,也不会有危险,顶多流点儿血。
如果不对,也最多是流点儿血。
想清楚之后,指甲缓慢弹出,刺入皮肉。
她稍微呲了呲牙,还是有点儿疼的。
几分钟后,她把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放到眼前,把血肉抿开,露出里面深绿色的铁片,上面陈列着许多横平竖直的细细纹路。
竟然是真的。
心知自己研究不明白,她把铁片丢到枯草下面,变回兽形团起来酝酿睡意。
最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沐雪是被隔壁的惨叫声惊醒的。
就是昨晚跟她交流的那只狼所在的房间,换了新的兽人。
鞭子抽打和犬科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捂了捂耳朵,鼻腔哼出几口浊气,没有睁眼。
不止她一只兽,其他兽人也被这动静惊醒,其中几只开始发出威胁似的吼声。
沐雪依旧懒洋洋趴着,只恨自己的耳朵无法拒绝收听这场闹剧。
她想,被送来这里,要么是主人有病,要么是兽人性情太冲。
加上她很了解自己的同胞,他们疯起来可不管疼不疼的,迎着控制器死命扑咬的不会是少数。
别说低吼了,立刻跟血族打起来她也觉得正常。
外面的声音杂乱得像是牛群被猛兽突然袭击,那时候所发出的动静。
其中还有听不懂的非通用语传来传去,随后赶来了更多持鞭的人,也多出更多挥鞭声与惨叫声。
闹剧结束时已经将近正午,大概是大家都饿了。
沐雪开始懊恼自己昨天中午没有把食物吃完,而是留了一些到晚上。
尾巴也没力气晃,蔫巴着垂在地上。
没多久,她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