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没有私藏的经卷?”
“唉!少帅搜得那样干净,现在整个鸣沙窟连半本都没有哩!”田方水叹息不止,猛地记起昨夜的梦,两道灰白眉毛沾染几缕哀愁,“昨晚道祖还说贫道尽丧佛经,有排挤佛门之嫌,训斥贫道修行缺德,有违和合,不堪羽化……”
自从1900年在17窟发现经卷文物,他没有一天睡得踏实。
二十年来,五万多件经卷文物从他眼皮底下流水一般消逝。
道祖、佛祖频繁入梦,每每提及经卷,多责备他守护不力。
可是满大清连一个皇帝都守不住,他一个人又怎么守得住偌大一个鸣沙窟?
世道艰难,艰难到让他一个小小道士来决定五万多件文物的生死。
他真的做错了吗?
还有别的选择吗?
思及此,田方水心里竟也有了小女儿的委屈,浑浊的眼睛里也不禁涌来热浪。
孟灿云见他忽而老泪纵横,难免有几分感触。
鸣沙窟文物失守,田方水有责任,但更应该指责的是那些劫掠文物的盗贼。
历史的全貌只有后世者能看见,当事人身在其中往往很难预见后果。
如果田方水能穿越到后世,看一看鸣沙窟宝物外流所造成的文化疼痛,或许他拼死也会守住文物吧。
孟灿云的心情跟着他嘤嘤哭声也慢慢变得沉重。
“田道长,你还记得我来这里的使命吗?”。
田方水擦了擦眼角,连连点头:“您奉神谕来取经哩!”
刚说完,记起鸣沙窟此时一干二净,他的眼睛里又溢出一捧热泪。
“孟姑娘,道祖佛祖已经训斥过贫道,贫道也不怕挨您一记训诫!您骂哩!”
他脸扭向一边,撇了撇嘴,神态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孟灿云忍不住笑了:“不要紧,我们可以找回来。”
田方水没反应,过了两秒,小眼睛瞪圆:“啊?”他像见鬼似的,“找、找回来?”
五万多件经卷文书,散的散,失的失,光二十年前的头一批,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可能都找回来?
田方水觉得这比佛祖、道祖现身说法还要不可思议。
孟灿云沉默一下,朝鸣沙窟的方向看去。
越过上清宫的围墙,能看到一个八角形屋顶,檐角下垂着古老的风铃,悠悠摇曳的铃声清越。
千年悬响,千年不绝。
“田道长,你信我便是了。”
东方初升的太阳给她渡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仿若金粉贴身的菩萨,笼罩着无穷的希冀与力量。
田方水的眼泪止住了,像是看到一千六百年前乐僔所见到的景象。内心震动,发自本能的信畏。
她可是菩萨哩,有什么做不到!
他也想赎回之前的罪业。
“孟姑娘,您可要贫道做些什么哩?”
孟灿云收服田方水与她一同寻找经卷,安排好他要做的事,便给督军府拨了一通电话。
“您好,督军府办公室。”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女声。
孟灿云说:“你好,我找少帅。”
“少帅今日不在。”
孟灿云心里咯噔一下:“他是去了教育厅吗?”
对方顿了顿:“您是哪位?”
“我是壁画师孟灿云。我有急事向少帅汇报。”
“您有什么事可以留言,少帅回来我帮您转告。”
孟灿云急道:“这件事很紧急,我需要亲自告诉他。如果少帅在,麻烦您让他接电话。拜托了!”
直觉告诉她,索靖山仍在督军府。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接电话。
对面安静下来,隐约有踏踏的脚步声和不太清楚的交谈。
电话线路不稳定,偶尔还蹦出几声刺耳蜂鸣。
孟灿云紧紧握住话筒,对面细小的响动都让她莫名紧张。
半晌,就在她以为等不到了,话筒里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孟灿云?”
他的声音有些暗呀,像是还没有睡醒。
刚起床说明他还未出门,经卷应该还没有送过去。
孟灿云心下一松,忙道:“少帅,我想请您归还经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