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道长打算替我做主?”孟灿云打断他。
田方水见她神色凌厉,不敢再劝,抄手退到一旁痛心嘀咕:“这、这是何必……”眼神却胶着金条不放。
孟灿云心里又是另一重打算。
她没有想到索靖山会真的为她争取来赔偿。
金条是意外之财,也是建立在痛苦的记忆之上的。会反复提醒她那天所受的侮辱。
莫名掉落在这里,每天如履薄冰,委曲求全,如今又被告知时日无多,她感到一种无力的悲凉和愤怒。
她从未想过自己滞留于此的结局,但绝不会以这样一副恹恹姿态等待死亡降临。
她不属于这里,也不该承受这个时代的黑暗压迫。
至少她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她斟酌半晌,“吴司令是否认为,区区几根金条就能偿还我的恩情?”
索靖山以为她嫌赔礼太少,浅淡一笑:“孟小姐想要多少,我可以替你再去找吴龙谈谈。”
“我不是要金条。”
“那你要什么?”
“我要那个畜生受到报应。”
索靖山对她的回答略感意外,“你说什么?”
孟灿云掀起眼皮,定定看他:“我说,我要那个畜生受到报应。”
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索靖山见她目中含怒,没有之前的克制和遮掩,眼底渐渐多了一抹兴致 。
“孟小姐可知道,这些金条值多少钱?”
他拿出一根在手里掂了掂,自顾解释:“这一根就是三百块大洋,十五支步/枪,一整座上清宫。”他看向她,“你来鸣沙窟,不就是为这个么?”
这个时代,有人不惜命,但没有人不爱钱,多的是爱财胜过命的人。
她是贼,却不为这些价值不菲的金条所动。这不寻常。
孟灿云知道他又在敲打她,转眼看向地上的血迹,“我是贪财,但是我快死了,要这些钱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出一口恶气。”
索靖山觉得她有几分天真,忍不住提点:“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收下金条,一样可以出这口恶气。”
孟灿云摇头:“我并不是要他的命。”她看向窗外,东麓山断崖上,工匠们仍在为修窟忙碌,他们瘦小佝偻,蹒跚前行,因命运不幸而不堪重负。
“他□□未遂,属于犯法。我希望他接受司法审判,按实际情况定罪,公开道歉,诚心悔过,然后入狱,获得应有的惩罚。”
“你想控告他?”
“对。”
索靖山神情玩味:“如此大费周章,有什么意义?”
“以儆效尤,让他们不敢再做混蛋的事。”
“这事闹上法庭,会弄得满城皆知,你不怕毁了你的名声?”
孟灿云极浅淡地笑了一下,“正义者永远无畏。”
正义的力量在于判断的坚决和无畏。这是一位古希腊学者曾说的话。
她微微扬头,目光坚定,漆黑眼睛里仿若有一簇萤萤之火,灼得人心头一跳。
索靖山又记起她在牢中慷慨陈词的场景,注视她的目光不由深了深。
“我想提醒孟小姐一点,他是警察,你控告他,等于控告整个警察署。关乎声誉的事,警察署不会轻易让步,就算你是吴鲲鹏的救命恩人,你也未必会胜诉。”
“那我可以请您为我主持公道吗?” 她把装满金条的木匣往前推出去,语气真诚,“我把这些,都给您。”
十根金条换一场稳赢的官司,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索靖山有些讶异她的决定:“你认为我会答应?”
有言麟之的前车之鉴,孟灿云知道他不喜欢受人挟制,斟酌措辞,“如果少帅能替我这样的穷苦百姓出头,老百姓一定会对您交口称誉。替军政府效力的人也会更忠心。”
既能得钱财,又能赢得公正执法、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名利双收。
索靖山笑了:“可是孟小姐,我与你一样,并不在乎虚无的声誉。”
孟灿云愣了一下:“您不答应?”
“我要加价。”
孟灿云忍不住皱眉:“我只有这么多。”
“我允许你写欠条。”索靖山往后靠了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欠条内容,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孟灿云感觉自己中了圈套。
可如果真的回不去,她就需要为未来的生存考虑。
目前军政府的实力远胜其余各方势力,鸣沙窟也在其管辖之下。
既然决定寻求军政府的庇护,她必须做出让步。
权衡半晌,她咬咬牙,终是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