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瑜很久没有梦到那片海了。
只是偶尔,在白天,她的眼前闪过那些画面,又觉得像一场烟火,转瞬即逝,似梦非梦。
她和周诗提起,和杜青林提起,好像都是幻觉,后来她就不再和别人提起了。
陈嘉树在icu躺了五天五夜,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孙光豪因为故意伤人被刑事拘留。
陈力生的案子如愿被减了刑,期间获得外出探监的机会,在陈嘉树的床前坐了半个小时。
而李秀良,七旬的老人,压弯的脊背不得不努力挺了起来,为这个家撑着一口气。
辛瑜得知消息的时候,杜青林已经为她办理好了出国的手续,前往法国,先以游学的形式。
她自然不肯,在得知陈嘉树出事时,便恨不得第一秒就出现在病房里,从早到晚守着他,眼不眨地一分一秒望着他。
在即将前往法国的第三天,辛瑜偷偷溜出了家门。
她在机场待到凌晨两点,没有直飞的机票,就先买了邻省省会城市的票,而后是停留三个小时的转机,她在为第二张机票付款时,手机界面显示【无法支付】。
她的银行卡被冻结了。
辛瑜收到了杜青林的消息。
【杜青林:我知道你身上没有现金。】
【杜青林:待在机场,我在路上。】
辛瑜眼泪噼里啪啦就落了下来。
她给通讯录的朋友们打电话,却没人肯借钱给她,或许是因为杜青林早就交代好,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追究。
在挂断最后一个被拒绝的号码时,周诗的电话拨了回来。
“你真的要断绝在这里的一切吗?”周诗问,她知道辛瑜在网站上挂出了不少的包包鞋子还有首饰,也好像一早就猜到了辛瑜的打算,知道她飞蛾扑火般的决心。
想要倾尽所有,只愿和陈嘉树在一起。但抛弃已有的一切,去奔赴一场前途未卜的又摇摇晃晃的爱情,真的值得吗?
明明未来的路还有那么的远。
“对不起,我尊重你的爱情,但是我真的不认为你现在的一意孤行是明智之举,瑜瑜,先和舅舅好好谈一谈,舅舅很爱你,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可是她也很爱陈嘉树,舅舅为什么不能喜欢陈嘉树一点呢。
辛为任一门心思扑在他的新儿子上,两人很久没联系了,辛瑜不抱希望的按下拨打键,没人接听,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她想,果然如此,抬头,杜青林已经带着人从电梯口走来。
他给辛瑜递了纸巾,辛瑜接过,但没有擦去眼泪,只是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请求杜青林让她去见一见陈嘉树。
“可以,但不是现在,”杜青林又抽了一张纸巾出来,耐心地擦过辛瑜脸上的泪痕,替她将混了眼泪黏在眼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你现在太激动了,不适合做任何的判断,你先冷静下来,我会带你去见他的。”
“那我能不能不去法国?”
杜青林摇了摇头,“不可以。”
“你能不能不要向封建时代的大家长一样,”辛瑜情绪激动,从座椅上站起,她站在杜青林的对立面,大声指责这不通人情的所作所为,“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见见他,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去法国,我离开了陈嘉树该怎么办啊......”
“见到了人,你打算待多久,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你还会跟我走吗?”杜青林问,也从辛瑜的沉默不语中得到了答案。
后海就是个定时炸弹,他知道辛瑜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带走她。
“我得对你的人生负责。”他说。
“我不需要,”辛瑜呼了口气,“我已经成年了,我能对自己负责。”
辛瑜拉住一旁的路人,把项链、腕表、耳坠拆下。
“这个是最新款的,我可以和你换两千元吗?”
......
“一千元也行。”
.......
“我还有很多包包衣服车子。”
......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她身边逃似的跑开,辛瑜好几天没有合上眼了,离开别墅时,只想着多带一点儿值钱的东西,她把那些高价买入的奢侈品从衣兜里,从背包里倒出,太多了,她抓不住,滚落到地上,破铜烂铁一样。
路人围在四周,隔着安全的距离,避之不及又兴致勃勃,对着她指指点点。
像疯子一样。
时而笑,又哭泣,时而大声,又缄默不语。
辛瑜的发绳不知道落在了那一处,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她的半边脸,苍白无神,眼眶乌黑,被抽光了灵魂。
“要不要报警啊。”
......
“我看得打120。”
路人望着这个一次次失控的女孩,站在候机大厅的中心,头顶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低着头,周身黑暗。
“看起来是脑子......”
保安很快来维持了秩序,周围的人不得不散开,看了一场没头没尾的戏,辛瑜被独自留在了舞台的中央。
在她的低声啜泣中,杜青林俯身捡起脚边他为辛瑜从拍卖场拍下的那块价值六位数的瑞士表。
“奢侈品在橱窗里才是奢侈品,在垃圾场里只会是垃圾。”
“你连钱都没有了,你还能为他做什么,做个累赘吗?”
后来回头看,这是杜青林让现实为她上的第一课,辛瑜大夸其次的说只要陈嘉树,她的生命中只有陈嘉树就好,但事实是,离开了杜青林,她寸步难行,她甚至不是辛瑜。
她只能接受现实。
杜青林为陈嘉树安排了最好的主治医生,单人病房,还有全天二十四小时的看护,辛瑜得到每天一个小时的通话时长。
看护把手机对向病床,屏幕的另一边是迟迟未醒的陈嘉树,像个等待人吻醒的睡美人。
辛瑜每天问一遍主治医生陈嘉树的状况,回复都是正在恢复,但什么时候睁眼却是不一定。
她有时候会对着屏幕的那头发呆,眼前掠过的是后海长长的海岸线,能一眼望到头的街道,和花店里向着阳光绽放的向日葵。
但更多的时候是盯着陈嘉树看。
他的眉峰生的好看,平直地望向人时总是带着冷淡,但看向自己的话,会眉毛一挑,眨眨眼,仿佛下一秒就要问:“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鼻梁也高,立体又锋利,像他的心思一样,坚韧的无人可撼动,总藏着想法,不肯大大方方的告诉自己。
嘴唇很薄,但也很温暖,辛瑜想念那样的吻,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蜻蜓点水的吻上,又依依不舍的离开,抱着自己说:“最爱你,我最喜欢你。”
辛瑜和陈嘉树谈法国的天气,梧桐大道的落叶,无滋无味的面包,乐团的演奏会很顺利,她为陈嘉树预留了每一张门票,和他的照片放在一起,每天携带,形影不离。
同学友好,老师也有趣,她在中央大街的广场看了三场烟火,但没有一场比在破旧厂房见过的那束火光耀眼。她学会了新的曲子,想要把最满意的那首拉给陈嘉树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