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间无法停留。
后来,辛瑜回忆起这段时光,才意识到命运的偏差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只是她的人生生来缺少忧患意识,也不知道幸福是可以转瞬即逝的。
杨心妍被辛为任助理接走的第二天,李秀良进了急诊室。
辛瑜是隔了两天才知道的,从赵姨的口中。
杜青林从没在赵姨和老刘的面前表现出过对陈嘉树的不待见,或许是成年人维持体面的一种方式,而他向来对人冷淡,赵姨也无从发觉,没什么顾及的在饭桌上提起了这件事,语气里是唏嘘。
辛瑜夹菜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该怎么形容这种巨大的落差呢,自认为是最亲近的人的现状却是从第三个人的口中得知的,她感到愤懑、欺骗,第一时间冲到了县医院。
因为不清楚病房的具体楼层和房号,她一边上楼,一边给陈嘉树打电话,电话接通,两人都没说话,陈嘉树那头的背景音变了变,似乎是换了个地方,辛瑜问:“你在哪里?”
陈嘉树只说在忙,支支吾吾的,声音疲倦。
辛瑜拐过楼角,就看见了站在水房前的陈嘉树,勾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捂住手机,似乎想要隔绝除他声音以外的其他杂音。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侧影也消瘦,像是被生活压的弯下了腰,辛瑜突然就不想生气了,只想走过去抱抱他。
“我在你身后。”她说。
李秀良见到辛瑜倒是很高兴,眼窝又凹陷了一些,头发也变的更白了,拉着辛瑜的手,先关心起她有没有吃饭。
辛瑜点头,而后才意识到,来看望病人空着手,实在太不应该。
李秀良住的是四人间,按平方面积算应该是宽敞的,但被陪床的挤满,人的味道,食物的味道,针水的味道混杂在一处,辛瑜皱了皱鼻子,她身后的床帘被拉开,旁边陪护的家属望了她一眼,问:“这是......孙女?”
李秀良笑着点了点头,没解释,那人又道:“真羡慕啊,孙子孙女都乖的很,天天搁这里照顾着。”
可能是一起在病房住了几天,相互熟络了些,那人的话匣子打开,唠起家常,东一句西一句,问起儿女是不是在的远,话里话外是怎么不见拿得起主意的大人来照顾的意思,辛瑜听的很不是滋味,但李秀良始终很平静地笑着,只是说,“都在忙,都在忙。”
又说了两句,陈嘉树进来了,给李秀良换了个热水袋,手脚利索的叠了个小毛巾,隔在李秀良的手上,防着她被烫伤。
那人转回身前,又夸了句懂事,眼神间却流露出同情。
陈嘉树才不需要被可怜,辛瑜唰地拉回了床帘,隔绝了这虚情假意的只为满足自己窥探欲的视线。
食堂有提供营养餐,差不多十点半就能打到,今天护士来打针晚了一点儿,陈嘉树担心李秀良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料,这个点还没去吃饭。
“早点吃的有点多,也不饿,打两个菜就行。”李秀良说。
陈嘉树说好,辛瑜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
两块一勺的营养餐估计也没多少营养,她便说让赵姨现在熬个鲫鱼汤,半个多小时老刘就能送过来,但陈嘉树说不用。
他们下到了一楼,出电梯的时候有患者睡在平车上被推着进来,急匆匆的,辛瑜让了一下,陈嘉树搂着她的肩,用手隔着,让她没撞到墙上,又把人往自己边上拉了拉。
“那个病房人好多啊,晚上能不能休息好,不如换一张单人间,等我去和舅舅说说,他应该有办法的。”
“不用了。”陈嘉树又说,谈不上是什么语气,只是很平直的拒绝。
但辛瑜鼻子突然就酸了一下,好像那个一味推开她,躲着她,不需要她的陈嘉树又回来了,往前走了两步的陈嘉树见她没跟上,也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她。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辛瑜最不需要的对不起。
“我知道你最近很忙,很累,心情不好,”她深呼吸一口气,也尽量克制着情绪,“但是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说话。”
话音落下,她知道当下并不是明辨是非黑白的好时机,想说自己去病房和李秀良打声招呼就离开,陈嘉树突然上前两步,抱住了她。
“对不起,”陈嘉树抱的很紧,低着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说话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是真的很抱歉,答应过不惹你生气的,我又没能做到。”
陈嘉树哭了,在小花园的角落里,或许不会有人发现,但也不敢很大声。
冰凉的眼泪从辛瑜的颈侧滑下,辛瑜一时间的无措,而后坚定的也紧紧抱住了陈嘉树。
他的身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辛瑜很熟悉,和杜青清病榻上的一样,被叫做离别的味道。
陈嘉树声音哽咽,心底生起独属于这个地方的悲凉心境,他在陈述事实,却又不希望这是事实。
“我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的,可是现在好像又变得更加一团糟了。”
他在水房门口接听辛瑜的电话,转身看见电话那头的人朝着他走来,明明在靠近,但好像越来越远。
就像辛瑜和他分享的幸福生活,说着他听不懂的音乐会、西海岸,他们一起坐在桌前,肩膀贴着肩膀,最是亲密无间,陈嘉树却无法真正的靠近她。
他们中间隔了一条鸿沟,叫做生活,也叫做命运,陈嘉树想奋起去追,可是他的肩上压着好多好多,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努力掩藏自己的脆弱、不堪,可往往适得其反。
或许杜青林说的是对的,他会是辛瑜人生中的唯一不如意。
"你看,我这里就是这样的一地鸡毛,一点儿也不有趣,可能明天,可能下周,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厌烦,想要逃离,后悔有过这样一段经历,你......"
“别这样说,陈嘉树。”辛瑜打断他,不让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我,你不能帮我决定明天的我会怎么样,但是,陈嘉树,你要记住,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你要是累了,就扭头看看我。”
离开医院时,辛瑜还是执意留下了一张卡,即使明白这也不是陈嘉树需要的。
杨心妍肚子里的小孩是辛为任的,而辛为任没和对方领证,自始至终也没过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