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便把陈嘉树领到了食堂的另一面,背着众人的视线。
“那镯子估计早就被融了,你去了也找不到,就拿着这笔钱重新给你阿婆买一个,还省了不少事。”
意思是这钱他不要,陈嘉树挑起眼,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还是把牛皮纸包着的一沓现金递了过去。
“那就把剩下的账再划一笔。”现在去买新镯子李秀良也不会要,他想着把账给还清了,再去给阿婆买最好的。
男人却把钱给推了回来。
如果说陈嘉树之前只是怀疑,当下是百分百确定了,陈力生出事后,属这个二表伯追钱追的最紧,对方明明知道事情的原委,陈力生也是受害者之一,却在事实、道义与利益之间,选择了利益,打着亲戚的幌子逼陈嘉树一家最狠。
上一次见面前,三天两头不是打电话就是堵上门,那之后,陈嘉树联系过他两次,却明里暗里的推辞,当下连钱都不接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陈嘉树最先想到了孔大年和袁琴,两人先前就拿出过不少钱来帮衬,被陈嘉树态度坚定的拒绝过几次后,换成了更委婉的方式。但几次询问都被一一否定,再问下去,又顾左右而言他,或是沉默不语了。
“对了,我见食堂里有几个工友面熟的很,你既然收完了账,想必他们也都拿到了工钱吧,正好,我过去打声招呼,确认一下。”
这话一出,二表伯果然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陈嘉树看在眼里,哼笑了一声。
而那个狡猾的狐狸或许是在心里衡量着利弊,不懂自己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拿捏,这之后,也笑了一下,眼里又恢复了精光。
“说来还是你的命好,”他说,“听说学校里有不少姑娘在追你,找了个不错的嘛,你那小女朋友那天就把钱全部给我了,还特意嘱咐我别和你说。”
“小树啊,你可别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
八月的艳阳天,面前的脸笑的像阴曹地府里的鬼,陈嘉树泛起了恶寒。
*
辛瑜不知道陈嘉树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个男人,手里的爆米花从指尖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圈。
“我不记得啊,那天你不是让我先走了吗?”
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怎么毫无破绽的继续隐瞒,但马上,陈嘉树捡起地上的爆米花,直起腰语气平淡的戳破了她的谎言:“他已经告诉我了。”
辛瑜顿时就泄了气,瘫坐在沙发里,她突然明白了陈嘉树今天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以为是忙坏了,看来只是因为她而心情不好。
口腔里残留的爆米花变了味,她把塑料口袋放回桌上,侧过身,推开了窗子。
风很快就灌了进来,麻雀的叫声格外大声,她回头,陈嘉树站的离她远了一点儿。
“你不高兴了?”她问。
陈嘉树说没有,但眉头又皱了起来,愁云满面。他拿起沙发脚的双肩包,拉链哗啦划过,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这里有三万块钱,剩下的我给你打个欠条,利息就按银行的算,我会尽快还你的。”
辛瑜啧了一声,反手推了一下,力道大了些,纸袋被打到地上破了一角,红色的大钞被风吹开。
陈嘉树便弯下腰,把散落的钱一张一张捡了起来。
他的背不再挺直,脚步缓慢而显地无力,和辛瑜所见过的陈嘉树不一样,但又明明是一个样的。可这样的少年应该在风里,在光下,要肆意妄为,意气风发,最不应该为生活的弯下腰。
辛瑜的眼睛酸了一下,“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帮帮你。”
“我知道。”陈嘉树说,但还是把整理好的钱又递了过来,辛瑜不接,他便放到了桌上。
“谢谢你,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相信我好不好,我可以自己解决的,给我一点儿时间。”
“不是,”辛瑜摇头,再开口时带上了哭腔,“你明明就是嫌我多管闲事,来兴师问罪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坦诚,有什么我们一起分担的吗,还是你说过的那些话都不算数,是不是又要像之前一样躲开我,不理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辛瑜一难过,陈嘉树就心软,什么原则底线都无踪无迹,他上前一步,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只是不想你为难。”
“怎么会为难。”辛瑜反驳。
“这是很大一笔钱,你去哪里弄到的?”辛瑜便不说话了。
决定留学时辛为任给了她一张卡,里面打了一年的生活费,后来没去成,也没把卡收走。她之前确实没想过动这笔钱,毕竟吃穿不愁的,这卡里的数字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数字,那天事发突然,辛瑜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张卡,不够的零头又托同学转卖了两个包。
见辛瑜眼神闪躲,陈嘉树也猜出了个大概,他没再追问,叹了口气。
“你没见网上说的吗,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给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你又喜欢我又心疼我还给我花钱的,我可不希望你连着八辈子都不得安生。”
“别自作多情了,”辛瑜瞪他,撇了撇嘴,眼尾和脸颊都红红的,“才不要什么八辈子,这辈子就够了。”
她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伸出手陈嘉树就自觉又上前了一步,她环住了陈嘉树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知道啊,我知道,可是我更希望你最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