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瑜想,外婆叫“瑜瑜”的时候应该也和李秀良叫起陈嘉树的名字是一样的,有慈爱有骄傲,有欣慰可又完全放心不下。
可再怎么放心不下又能怎么办呢?辛瑜偏过头望了一眼陈嘉树。
他就坐在自己的右手边,弯着腰往墙面上的插座里插着手机充电器,人也离的更近了些。
辛瑜因此看见了对方眉毛上方浅红的一道痕迹,很淡,像是个还未痊愈的新疤。
这是怎么弄上的,搬货还是打架?
辛瑜愣愣的想了片刻,又去喝手里都要被她捂热的冰咖啡。挺甜,她怀疑陈嘉树往里加了双倍的糖。
“陈嘉树。”辛瑜叫了一声,弯着腰的男生也插好充电器直起了身。
“夜路走多了总是会见鬼的。”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陈嘉树莫名的抬起眼睛。
辛瑜又接着说:“你是不是差很多钱?”
孔茜茜从咖啡杯里抬起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而陈嘉树低着头没吭声,辛瑜当他是默认了。
“其实,赚钱的方法有很多不过还是要走正道。”
陈嘉树笑了起来:“那就请大小姐指条明路了。”
“不知道你们这个开发项目招不招人,我搬砖打墙泥水匠都可以的。”
只是没想到,陈嘉树没遇上鬼,倒先是被孔大年逮到了。
他到二楼的时候,正好遇到小钱从孔大年办公室出来,抱着一沓文件要死不活的。
见到陈嘉树,小钱张了张嘴,又想起孔大年就坐在里面呢,最终只是凑上前小声透露了句:“师父今天心情可不好。”
让陈嘉树自己注意些。
陈嘉树点点头,在门边假模假样敲了两下,随后兀自往屋里走去,看见了贴着沙发站着的孔茜茜。
垂着个脑袋,像个鹌鹑一样,看见陈嘉树进来,使了个眼色,又飞快低下了头。
陈嘉树也站过去,正对着孔大年的办公桌,恭恭敬敬喊了声:“孔叔。”
闻言,本来在低头办公的男人抬起了头。
孔大年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已经生出白发,陈力生还没进去的时候,他常常和对方调侃,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死鸭子嘴硬的犯人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倒是一把年纪了还被这群上天入地的小屁孩气的白头发滋滋往外冒。
陈嘉树盯着那只丢满烟蒂的烟灰缸,心想,他孔叔的白头发肯定又变多了。
孔大年点了支烟,或许是想着屋子里还有两个小孩,吸了两口,便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熄灭了。
“你别叫我叔了,”孔大年张口,声音沙哑带着疲倦,看来又是熬夜审了一晚的案子,“我管你叫叔行吧。”
所里已经盯着鲁平一段时间了,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交易在后海早已不是秘事,奈何一直抓不到实质性的证据,前两天有消息鲁平会有动作,孔大年拉着十来个人蹲了几天,想不到没钓到鲁平,倒是陈嘉树几个又冒出来了。
还好,和鲁平的案子牵扯不上,不过教训还是要教训的。
“几次了?”孔大年淡淡开口。
孔茜茜连忙回话:“一次,就一次。”
孔大年瞪她一眼,又看向陈嘉树:“你说。”他知道孔茜茜平时时不时就爱往鲁耀身边凑,管的太细吧,孔茜茜还不高兴,趁着这个机会是得好好约束约束了。
陈嘉树模样很温顺,看起来是知错能改的好样子,出口的话却是:“一次都没有。”
孔大年气的要把烟灰缸砸过去,陈嘉树不慌不忙接着解释:“我那天就是手痒了,去台球厅打上一把,正好没伴儿,就和旁边人约着一起玩了。”
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
孔大年顿了顿,他找人来也只是知道这么一件事,手里确实没什么指向性的证据:“那钱呢,怎么说?”
陈嘉树抬抬眼睛,说的坦荡:“什么钱,我从来没见过您说的钱。”
陈嘉树说的是实话,其实那天他踏进台球厅便后悔了,见到孙光豪来反而松了一口气,晚上的时候陈宇天打电话给他,半吞半吐地说对方逮着球没打完的事想要赖账,还替陈嘉树把人骂了一顿。
陈嘉树倒觉得正好,挂电话的时候还是说了句,没意思,让陈宇天以后别再找他干这种事了。
“真没收?”孔大年又确认了一遍,对面的男生毫不迟疑点头,与此同时,孔茜茜悄悄卸下一口气。
孔大年望过去,孔茜茜这口气又提了回去。
说起来,陈嘉树也是孔大年看着长大的,这小孩吧好像自小就这样,有想法有主意,周边的同龄人里往往不知不觉为他是瞻,这么多年来让人完全放心但又令人隐隐不安。
陈力生出事之后更是如此。总感觉一脚要踏出去,但一回头吧人还稳稳当当站在安全处。
孔大年没忍住又点了一只烟,其实陈嘉树为什么会去打那个球他也能猜到几分,最终的结果还是得司法审判,不过孔大年还是保证道:“天塌下来了都有我们这些大人顶着,你爸的事也好,钱的事也好,都不是你的事,你呢安安心心念好你的大学就行。”
两人又被训了几句才被放出来,孔茜茜一路过来都蔫了吧唧的,一脚踏出派出所大门立刻抖擞起来。
“这些人也太黑了,说话当放屁就算了,还扭头就卖人,”孔茜茜气的不行,一边说一边按手机,“不行,我得告诉鲁耀,让他注意点这些人。”
“你还联系他呢?”陈嘉树掏出摩托钥匙,他就不明白了孔茜茜怎么对鲁耀这么执着了,把这毅力放在解数学题上面,也不至于每次考试都只有两位数。
孔茜茜知道她爸她妈陈嘉树都不喜欢她去找鲁耀,但又忍不住为人开脱:“不能因为他哥不是人就认定他也不是个好人呀。”
陈嘉树望了她眼,留下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跨上摩托扬长而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李秀良肯定又去别墅那边了,陈嘉树进厨房洗好下午要吃的菜,又拿起扫帚四处扫了扫。
李秀良屋里,那对金镯子又被翻出来了,金色的一圈显露在外,镯身不粗花纹也不算精致,看起来也卖不起几个钱。
可陈嘉树被这暗淡的金色刺的痛的慌。
他辗转在床上,深夜了还丝毫没有睡意。
又翻了一次身后,枕头边的手机震了震。这三更半夜的,陈嘉树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光让他眯了眯眼睛。
一个外地的陌生号码。
陈嘉树思索了片刻,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前划过接通键。
“陈嘉树……”
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经过电磁波的声音有些失真,陈嘉树拉了拉被角,片刻后辨出人来。
对面的女生问他:“你是不是什么都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