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秦凌莲很快就回来了,本以为这么迅速是她没相中,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满意。
那位公子官职虽不高,但却是个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不愁日后没个好前程。
双方交换过庚帖,按理婚前长辈们要见一面商议婚仪的详细事宜,因着秦凌莲双亲远在岭东,便由老夫人代劳。
婚期定在三月之后的十五,并不仓促,可慢慢准备。
府上添了这么一桩喜事,气氛也跟着欢悦起来。
唯有靳连珠犯起头疼。
自从行宫赏花宴把话说开之后,沈敬行大抵是动了怒,决定要冷着她,直至她彻底打消念头,于是再没来过雅韵轩。
眼瞅着和离书搁置在桌面上快要生霉,靳连珠按捺不住,主动前往书房寻他。
不过她吸取教训,只在院外站着,唤敛秋进去通传。
敛秋却说:“家主近日都歇在工部,娘子若有急事,可以直接到那儿找。”
也许是沈敬行有令,他连代为传话都不敢了。
靳连珠从前没发觉沈敬行这般强硬,偏她无计可施,气得厉害。
次日,敛秋一大早就又端着首饰盒替沈敬行示好来了,靳连珠余怒未消,烦的厉害,自然不会收。
见状,白芍待敛秋也没什么好脸色,恨不得拿扫帚把人撵走。
没成想,沈敬行竟然越挫越勇。
除去首饰,衣裳、吃食、话本之类的轮番上阵,速度之快、频率之繁,靳连珠连拒绝都来不及说。
她没精力再处理这些,干脆让白芷列个清单,一应放置于杂物间。
反正,她也不会带走。
既然沈敬行不肯放她走,那她名义上就还是沈家的主母。作为秦凌莲的表嫂,于情于理都该给即将成婚的姑娘送一份礼。
送什么礼,能不失体面,又彰显心意。
靳连珠在库里徘徊一阵,最终选了一件价值高昂的红珊瑚摆件,包装好之后,亲自到秦凌莲那处走了一趟。
没料到,屋里这么热闹。
喜婆和女婢们不断进出,张罗着婚仪的必备物什。
秦凌莲端坐在床榻上绣婚服和盖头,见着靳连珠进门,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唤人到近前奉茶。
靳连珠看了一圈儿,目光最终定格在窗纸上张贴的火红喜字,恍然忆起自己个儿当初出嫁的心情,也是这般欢天喜地的。
临近出发的日子,她甚至激动到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挑灯绣帕子,险些把眼睛熬坏了。
那时候,她是真的相信他们会恩爱到白头。
哪料到,最后会落得这般下场。
靳连珠浅啜一口茶水,卷下舌尖的酸涩,佯装若无其事地问:“距离婚仪还有三个月,这么早就贴上喜字了?”
秦凌莲腼腆一笑:“是男方那边的意思。”
早贴红字,图个吉利。
算起来,秦凌莲也是远嫁。
大婚的东西原本要两边分开准备,但男方家格外重视她,除去必要的婚服和盖头得她亲自绣,其余的全由男方代劳。
秦凌莲那位未来的官人还拿出一部分私产充作嫁妆,就为让她踏踏实实地嫁过来。
靳连珠不晓得其中的门道,担心说多说错招惹笑话,哦了一声,兀自沉默了。
秦凌莲便也无话。
饮罢一盏茶,礼送完,靳连珠起身告辞。
秦凌莲突然起身相送。
因着礼前这几月新娘子不宜见人,秦凌莲只能送她到院门口,示意尾随的婢女们退下,主动拉起靳连珠的手,真切地喊了一声:“表嫂。”
靳连珠颇有些意外,正欲启唇应和,念及她和沈敬行名存实亡的关系,到嘴边的话转个弯儿,变成了:“你有事,但说无妨。”
秦凌莲面露愧疚,唇瓣翕张几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靳连珠明了她的意思,拍拍她的手背:“我懂得你的苦衷。”
如果有所依仗,谁愿意为人利用,委身做妾?
比起年迈的鳏夫,从小一起长大的沈敬行已经是她的最优选择了。
不知怎的,靳连珠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悲怆,叹息:“过去的都过去了,不必计较恁多。常言道,女子嫁人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那位公子如此看重你,念你到他家以后也不会难过,这样便是最好了。”
寥寥一句话,就让秦凌莲红了眼眶。
靳连珠及时道:“新娘子这会掉眼泪可不吉利。”
秦凌莲这才把泪水吞回肚子里,郑重其事的向她道声谢,又道了声对不住。
靳连珠为使她安心,爽快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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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方回来之后,靳连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晚饭没用几口就让人撤掉席面,独自留在屋内,通过大开的窗牖,眺望一轮明月。
夜色萧然,无风无波澜。
院内一片静悄。
靳连珠侧卧于美人椅上,精神一放松,倦意随之涌入脑海。
半梦半醒中,她隐约觉得浑身发烫,紧着眉仔细品味一下,惊觉热源来自下方。
靳连珠瞌睡一扫而空,骤然睁开眼,双手双腿并用企图逃离。
动作太大,美人椅被带动着偏转,发出刺耳的响声。
寂静夜晚中,这动静异常明显,可外头守夜的下人却并未叩门询问。
亦或者,根本就没有守夜的下人。
反倒把另一人给吵醒了。
沈敬行双臂环着她的一把细腰,不由分说地拉回怀里,还不忘提起下滑的毯子,强硬又含糊地嘀咕:“莫动。”
靳连珠被这一出吓得心跳如雷,随即敏锐地嗅到空气中飘拂的丝丝酒气,眉心一惊,隐约觉得事态不妙。
她撑着两侧扶手想起身,再不济,离他远一点也好。
殊不知,春衫单薄,两人贴在一起蹭来蹭去的更难受。
沈敬行不得已睁开眼睛,透过浓浓夜色大致描绘出她的轮廓,呵出一口滚烫浊气:“方才问你,你说就在这儿歇。现在又闹什么?”
靳连珠气恼:“我那时困极了,根本不记得。”
沈敬行头疼,手臂抄过她腿弯,作势抱她到不远处的床榻上歇息。
靳连珠反应过来,胳膊肘立即抵住他的锁骨。
她挣扎的太剧烈,美人椅响的愈发厉害,咯吱咯吱的动静听起来有说不尽的暧昧。
刚靠近的下人闻声,脸一红,又匆匆退到院外。
沈敬行察觉到她激动的情绪,于是不再动,纳闷:“作甚?”
靳连珠胸膛起伏不定,烦道:“你到榻上歇着,我就在这儿睡。”
意识到她误解了自己的意图,沈敬行臊得慌。
所幸屋内漆黑一片,掩盖他泛红的耳尖。
刚松开胳膊,靳连珠就像一只滑不溜秋的鱼儿,立即挣脱出他的怀抱,站在不远处,满眼警惕。
见状,沈敬行心头犹如被针扎过,泛开密密麻麻的疼。
他收起试图挽留的手,舔了舔干燥的唇,情绪不明地说:“为什么把我送你的红珊瑚转赠给表妹?”
就算不喜欢,也该留起来。
怎么能浪费他的一片心意。
靳连珠不想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