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她这副俏生生的模样勾动他的心弦,他红了耳廓,亏得黑夜作掩盖没让她窥去破绽。
沈敬行抿抿唇,双手绕过她身侧,抓着被子边沿拉高,声如蚊蝇般许下允诺:“今日你提的那事,待养好身子再实施。”
靳连珠眼珠机灵一转,笑吟吟的,明知故问:“来得及?”
要个孩子有什么来不及的。
沈敬行担心她又给自己下套,不敢轻易踏进去,唯恐今夜也没得睡,于是囫囵嗯声,一板一眼道:“快些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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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波折过去,夫妇俩的感情肉眼可见的热切起来,不出几日,房中就算白天也不会留人伺候了。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靳连珠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好转,请严良平把过脉,确认无事便不再饮汤药了。
无人知晓,严良平临走前给沈敬行留下一瓶药膏,被靳连珠发现,诱着他道出用处,两人皆闹了个大红脸。
待到日头落下,黑夜蔓延,万籁俱寂之时,唯有帷幔内的一方小天地动荡不断,处处弥漫着药膏的芳香。
这感觉噬魂夺魄,实难抗拒。
两人尝到快活之后俱是难以把控,混乱至天明才歇下,一觉睡到黄昏,用饭之后不经意的一个对视,不晓得触碰到哪件隐晦的心事,靳连珠主动推着沈敬行又滚到纱幔里去了。
沈敬行对自己的放浪形骸唾弃至极,偏那抹馨香落入掌心之中又推脱不开。
他内心天人交战,良久得不到一个结果,就这么跟她没日没夜的厮混一两日,总算等到外出的机会。
雅韵轩里人人面带喜气,私以为按照这个阵仗,过不多久大娘子就该有身孕了。
碧波轩紧随其后得到消息,反倒气得老夫人摔碎一只建盏,午饭也没顾得上吃,吩咐周妈妈把靳连珠叫到跟前儿来。
周妈妈独自去,独自回来。
她跪在下头,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瞅着老夫人的脸色,胆颤心惊地回话:“雅韵轩那边的下人说,今日元宵盛会,大娘子一早就出门去赴约了。”
葛氏轻蔑地翻个白眼,不屑道:“满永平城内,哪家的女眷认得她,肯与她结交?她又能去赴谁家的约?”
周妈妈更低声答:“礼部王大人家的娘子。”
“甄氏女。”葛氏眼前立即浮现出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面孔,心烦地呷一口茶,扯唇一笑:“那也是个为非作歹的货色。”
说完这句,葛氏看上去仿佛心绪平稳不少。
周妈妈脑筋一转,明了了。
席间诸多人,难免有几句风言风语传入大娘子耳朵里,她又是个多思多疑的,回来之后怕是又免不了伤怀。往严重说,恐又得生一场大病。
既在病中,怎么能伺候家主。
至于家主那边,就更好说了。工部事多如牛毛,日后忙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儿女情长。
思及此,周妈妈立即唤人去置备席面,趁屋中无人的机会,上前同葛氏耳语:“绥武府的大郎邀家主赴宴,夫妻两个一道出的门,想必晚上也会一道回来,难保大娘子碰不上二姑娘。”
葛氏眼中闪着阴鸷的光,阴冷道:“不管她碰不碰得上,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早晚要知晓的。她难不成还想做个违逆上亲,不贤不孝的妒妇?到时候,就算我儿不允,沈家的耆老们也容不下这么一个私德有亏的女子占着当家主母的位置。”
对于葛氏的谋算,周妈妈从始至终都知晓,也懂得这些都是为着家主、沈氏。可她听闻这番话却觉得不寒而栗,背脊打了个抖,也不知替哪位寒了一寒心尖。
唯恐葛氏看出端倪,周妈妈脑袋低得更狠,应道:“夫人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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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年前的冬至日,开封府就在皇宫前头搭建起“山棚”,上刻“与民同乐万寿彩山”。元宵节当日,无数百姓涌入街头,御街两侧的廊下聚集许许多多表演奇特技能的艺人。
歌舞百戏,应接不暇。
乐声喧嚣,人声鼎沸。
十余里外还可听到。
先头在王家用过晚饭,甄宛筠拉着靳连珠上街头赏灯。难得见到这样的盛景,靳连珠看得入迷,扎在人堆儿里迟迟迈不开步子。
廊下比艺人表演的节目包括击丸、蹴鞠、走悬空绳索、趴高竿等等。
只见一男子向后弯腰成弓状,头顶压低到腰部以下的位置,凭借倒着上身的姿势去吃冷淘。另有一男子表演口吞铁剑,外圈观者无不拍手叫好。
靳连珠看得起劲儿,后知后觉发现甄宛筠一言未发,遂看过去,发现她表情不太明朗。
靳连珠心头一紧,忙问:“怎的了?”
甄宛筠犹豫半晌,十分歉疚地开腔:“我这人酒量不佳,喝醉了容易胡言乱语,皆当不得真。上一回,我在清风坊胡乱发酒疯,没说什么冒犯你的话吧?”
靳连珠没想到她闷闷不乐良久就为这件事,畅快笑道:“没有。”
甄宛筠不放心:“真的?”
靳连珠点头如捣蒜,心道:甄宛筠哪算胡言乱语,分明是无心帮了他们夫妇一把,她感激还来不及呢。
“元宵佳节,盛会在前,你别为莫须有的琐事烦心,好好享受当下才是正经事。”靳连珠拉着甄宛筠穿梭在人群中,笑靥比之日光更夺目。
甄宛筠晃晃脑袋,驱散那些劳什子的心事,随着她的脚步一并投入到热闹中。
宫前的彩山早已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光线相互照射,锦绣璀璨,交相辉映。朝向北方的那面以彩带扎起来,重重叠叠,上头还画着各类传说故事。
最顶处有辘轱把水带至木柜里,木柜定时翻转倾泻储存的水,水流犹如瀑布,让下方两条草把扎成、以青色帷幕遮笼的龙栩栩如生。
依照甄宛筠所言,靳连珠也去买了两盏灯,与周遭百姓们一样,把燃着烛火的灯笼放置于龙体之上。远远望去,两条龙蜿蜒起伏,就像真的在腾飞游走似的。
恣意游玩一通,两人都累得走不动道,索性寻个街边的茶铺子,点一盏茶慢慢饮着。
没多久,王濮存赶来接甄宛筠回府。
他今日也去绥武府赴宴,理应与沈敬行同路。
靳连珠往后眺望,不见沈敬行人,遂向王濮存打听。
王濮存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实话讲:“他早些时候就离席了,别是街道上人太多,你们走散了吧?眼看天色不早,不如这样,我们先驾车送你回府,留个下人在街上慢慢寻他。”
靳连珠婉拒:“我同官人约好了共赏灯会,不妨再等一会。”
既是他们夫妇约好的事情,王濮存就不便再说了。
他见她带着仆从,这里又是皇宫附近,到处皆为侍卫,理应不会出什么乱子,于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带着困得东倒西歪的甄宛筠先行离去。
靳连珠百无聊赖之际,干脆带着仆从们到附近的茶楼小坐。
以防错过沈敬行,她特地要了楼上靠窗的雅间,撑着下巴,吹着风,一边赏景一边在茫茫人海海里寻那道身影。
不多时,隔壁雅间来了客人,是一男一女。
女的哭哭啼啼,好不可怜。男的一言不发,只背对她站在那儿,影子倒映在屏风上,肩宽窄腰,风姿绰约,不看脸也知晓是个一顶一的俏郎君。
无奈靳连珠心里头有人了,对外人的感情债无甚兴趣,正打算换个地儿躲清闲,忽而瞧见随小厮一道进门的男子。
一身素袍,仪态端庄,相貌堂堂,肤色因着多年走南闯北经商晒得黝黑,眼仁黑又亮,唇角微微勾着。
他牢记男女大防,哪怕面对自家人亦不敢破坏规矩,故而独自站定在几步之外,笑容如春风般和睦:“义妹。”
靳连珠全然没想到会在此地见着家人,还是应该远在淮州的家人,一时惊喜过头,嘴巴翕张几回,没说出什么话来,眼睛倒是先红了。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娇滴滴的哭泣声:“沈大人,这门婚事乃家中长辈的意思,您单方面拒了照样不作数。”
“我虽为庶女,却是正正经经从绥武府出来的姑娘,入你府上做个妾还是配得的。大人当初愿意娶商贾之女为妻,想来并非拜高踩低之人。”
“沈家老夫人相中我,正巧我也需要个依靠。咱们两厢都有所求,何不就乖乖的应了,免得让双方长辈的面子上都抹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