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中有几味补身子的药材,明儿问过郎中,若效用不相冲,便让小厨房同你的一日三餐做在一起,这样吃起来有滋味,还能补元气。”
沈敬行略一思忖,道:“我虽崇尚节俭,但那些都是立给自己的规矩,你不必跟着我受这份委屈,从前怎么来如今就怎么来。只要别过分铺张浪费,我一概不会干涉。母亲那头我自会去说明,你亦无需担忧。”
虽不知他为何在此时提及此事,但靳连珠十分受用他罕见的关怀,冲他扬起一抹粲然的笑,甜甜应道:“好,都听官人的。”
许是这笑晃了沈敬行的眼,让他一时无措就吐露了扫兴的话:“另外,往后不必再买这种繁琐样式的寝衣,穿起来很不方便。”
听罢,靳连珠眼底的光霎时黯淡几分:“...嗯。”
沈敬行意识到说错了话,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讨娘子欢心。
撒娇、服软、认错,这些皆不在他掌握的能力范畴内。
他所能展示的最大限度的温和,便是在靳连珠准备去取以前那套寝衣时把她拦下,用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口吻,告知她:“不必拿了。”
今夜,兴许穿不上了。
靳连珠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的表情单纯懵懂,似乎没有领悟到他的言下之意,可那双原本抽出衣摆的手,已经按捺不住再次探了进去。
——
夜里风大雨急,嘈杂声切切,下人们唯恐听不见家主传唤,干脆派敛秋和白芷去门外守着。
甫一走近,白芷这个耳朵灵敏的便从鼓噪雨声中分辨出异样。
那声音像是抽噎,也像是低吟。
欢愉中掺杂痛楚,还得竭力忍着。
总之,那千回百转的莺啼猛然拔高后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生生堵死了。
白芷不敢多听,耳尖和脸蛋羞得通红,被那股从门窗缝隙里飘出的旖旎烧得口干舌燥。
她拽住旁边丝毫没眼力见儿,一股劲继续往前走的敛秋,悄声叮嘱:“就在这儿候着罢。若家主摇铃,我能听得到。”
敛秋这才想起白芷的耳力过人,有她在就不必担心耽误差事,于是乖乖退下台阶。
房中本没有特地灭掉烛火,因两人行事太久燃尽了,周遭倏地陷入漆黑。
绣了鸳鸯戏水图的那扇屏障上潦草挂着几件衣裳,鞋袜歪歪斜斜扔了一路,水渍延伸至落了纱幔的床榻处。
锦衾掉出一角,一只瓷白纤细的手无助地挥舞两下,最后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被角,绷紧的骨节处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大抵过了半炷香,捂住靳连珠嘴巴的手掌终于撤去,她顾不得擦拭淌出的口涎,乖觉地咬住下唇。
凌乱的床榻之上,沈敬行静到仿佛不存在,唯有从靳连珠齿间溢出的吭叽声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响动。
沈敬行热得厉害,前胸后背满是汗水,黏腻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
这样紧要的关头,他竟还能唤醒几分清醒,支起身挽了半边床帘。
因屋中烧着炭火,窗牖没关严实,寒风从缝隙中源源不断的灌进来,靳连珠冷得发抖。
她攒足力气扯被褥,却不知被什么压住了,根本拽不动。
沈敬行有所察觉,配合的抬起右腿,单膝跪到里侧,等靳连珠抻开被子后一并进去。
方才被中断的事情得以继续。
“官、官人能不能...”
靳连珠眼眶中蕴满泪水,快被摇晃出来。
她话都说不顺畅,委实忍不了这份委屈,主动向他张开手臂讨个拥抱,或者,他肯屈就吻她一下也好。
沈敬行抿紧唇,内心挣扎片刻后残酷摇头。
意料之中的反应,靳连珠见了还是难免失落。
她拉高被子遮住脸,泪珠悄然没入发梢。
书上写这事儿是入骨的毒,沾染了就极难戒掉,每次兴到浓时都能让人体会一把活神仙的滋味。
可沈敬行看上去截然相反,他话少,几乎不吭声,除去必要时甚至不会过多触碰她,只一味的发泄想尽早结束,倒更像是来受刑的。
不过,今夜相较平常还是有些不同的。
许是太久没行事,沈敬行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逐渐崩溃,饶他如何努力都没法在一时半刻间结束,眼瞅着时辰越耗越晚,他担心她累极了病情又复发,打算就此停止,先让她睡下,他自去处理。
这个念头刚冒出的瞬间,靳连珠松开被褥,身子有往下缩的趋势。
沈敬行立即想起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他脸色一冷,制止:“不可。”
这般太不合体统。
他亦不愿意为了自己怡悦而折辱她。
靳连珠顺势回握住他的手,红着脸悄声说:“这样快一些,别耽误官人上朝。”
“不可。”还是这句话。
沈敬行的态度十分坚决,不知是不是恼了她的自作主张,他手上稍一使劲儿,直接把靳连珠拎回被窝,俯身捡起床榻边的寝衣披上,摇铃换水。
候在外头打瞌睡的敛秋被白芷推了一把,冷不丁打了个抖,赶紧振作精神去小厨房提水。
白芷同其他几个女婢推门入内,开窗通风、收拾衣物,忙碌时未发出一点动静。
待敛秋兑好水温,白芷垂首上前搀扶靳连珠,不经意间的一瞥,发现靳连珠眼尾泛红,唇上的齿痕还没消,似是无声哭了一场。
白芷心下一惊,碍于家主在旁,她不敢胡乱猜测,只得先咽下繁杂的思绪,伺候娘子沐浴。
忙完一切后,闲杂人等离开,房中再次回归宁静。
靳连珠裹着被褥,浑身暖烘烘的,可一颗心却冷得发颤。
方才沈敬行冷脸推开她的场景历历在目,教她无法再以“官人性情内敛,需得多多包容”为由哄骗自己,连同她翘首以待了许久的重逢之夜,都好似变成了可笑的独角戏。
自成婚以来,他们总是这样,顶着亲昵的身份却无法完成一件亲昵的事。
有时候靳连珠难免怀疑沈敬行对她究竟有没有真心,若他有,为何处处表现的十分抗拒,若他没有,那六年间出自他手的近百封书信和礼物又算什么。
靳连珠面朝内侧,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宽慰自己:世间夫妻之间哪有不生龃龉的,况且他们聚少离多,不亲厚也是情理之中。
总之,日子是一天一天经营出来的,从前在淮州,靳家数十间铺子她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弥补夫妻关系也一定能成。
靳连珠忍着那事之后的酸胀感撑起身子,取出袖兜里的香囊放在沈敬行枕侧,期盼他醒来后看见,能喜欢这份回礼。
沈敬行紧闭双眼,并没察觉到她的靠近。
一路风尘仆仆的归来,白日处理了许多事,夜间没克制住与她翻云覆雨一回,纵使钢铁做的人也熬不住如此折腾,他累得一沾枕头便睡熟了。
这样毫无防备的沈敬行少了几分往日的冷漠疏离,靳连珠舍不得躺回去,借着微弱月光多端详他一会。
二人生辰相差不久,勉强也算作同龄,但沈敬行模样变化却比她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自从个子抽条以后,他的面部轮廓也随之变得硬朗,鼻梁更笔挺了些,气质愈发凌厉。
因着工部的差事特殊,他少不了要风吹日晒,肤色深了些,不似儿时那个惹人怜的白糯米糍了。
大抵是真爱使人盲目,不管沈敬行怎么变,靳连珠都觉得甚合心意。
她指尖隔空摹绘一遍他的眉眼,心底的酸涩感渐渐褪去,然后壮起胆子一点点凑近,直至贴上他温热湿润的唇瓣,一触即离。
沈敬行睡得沉,对此无知无觉,反倒是靳连珠心抖的过分。
她缩回被窝,定了定神再探出头,面颊轻轻靠近他肩头,餍足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