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常祠看见有人在拍照,唏嘘着咕哝两声,然后各自散去。
孙常祠的手在抖。
他转过头,视线在人群里巡梭,很快找到了那个男声的主人——油头粉面的一个胖学生,嬉皮笑脸的摆弄着手机。
孙常祠走了过去。
“谁知道她真跳啊?”男生噼里啪啦摁手机发着语音,语气满是不屑,“我就想激激她,谁知道心里脆弱成这样,死了就死了呗,还能怪我?”
“反正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女的,不过长得还挺好看……”
孙常祠拍了拍他的肩。
被打断的男生不耐烦抬头,看见个笑容温和的青年。
“劳驾。”孙常祠说,“告诉我一声,你认识那个姑娘吗?”
男生莫名其妙:“不认识。”
“那就是也没仇没过节的意思了。”孙常祠点点头。
男生脸上显露出一种不耐烦的情绪:“有事没啊?没事我就……”
他后面的话被一拳打回了肚子,后槽牙重重磕上了舌头,硬生生咬烂了肉。
第二拳砸在他太阳穴,顷刻间朦胧天光倏暗,他眼前一黑,看不清东西。
第三拳,第四拳,男生仰倒在地上不住痉挛,口鼻里涌出血来。
拳拳到肉,孙常祠面无表情,指骨砸在男生的头脸,发出令人牙酸的响。
一直到江袭喝停他为止。
周围散去的人又很快聚拢,拍着照不停唏嘘,有咕哝着嘴贱被打了活该的,也有小声骂孙常祠的,满地都是窃窃私议,指点的模样一如刚才议论周媛。
程心悠始终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她的黑眼仁涨得很大,在江袭走上前时挪开了视线,重新放在了周媛身上。
她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只是在原地蹲下身子,摸了摸淌到身边的血。
江袭发现那个福娃面具不见了,在他们所都没注意到的时间里突兀地消失。
江袭把孙常祠拉起,雪白的纸巾蹭过他沾满血渍的手,低低叹了口气。
血渍渗进纸巾的纹理,江袭连换了两张纸巾。
“这么真情实感做什么。”江袭问,“你朋友没教你吗,这只是游戏。”
“我没法不生气。”孙常祠摊着手任由江袭给他擦,一脚踹开了身侧还弓着身子呕吐的男生,眉眼低垂,“她那么小的年纪,我还送过她回家。”
“你该和你朋友学学。”江袭说。
孙常祠不置可否。
警笛声携风呼啸着赶来,救护车抬走了周媛和痉挛的男生,一对中年夫妇哭着从警车里扑上救护车,拉着周媛的手嚎啕。
人群被疏散,孙常祠收回手,朝掌心哈了口气。
有老师站在校门口扯着嗓子通知停课一天,围观的学生听清后忽然爆发出欢呼,似乎死了个人是那么微不足道。
程心悠站起身:“回家吧。”
“这里糟透了。”
回去时程心悠跟在江袭他们身后,周媛的死似乎没带给她太多波澜,没哭,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走。
回去的路上程心悠买了只烤红薯,江袭问她要不要来家里吃饭,她摇摇头,冲着江袭笑了下。
“我不吃。”她这样说,“我给媛媛买的。”
孙常祠觉得喉咙里堵了东西,他想那应该是一团湿漉漉的棉花,才膨胀的这么大将喉咙堵得严实,令他说话都困难。
“你可以哭。”孙常祠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样的字句,“只要你觉得难受。”
“我不难受。”程心悠平静地回视,“你也不用难受。”
傍晚时程心悠来敲门,她胸前别着一朵纸扎的白花,穿了身黑色的裙子。
“他看起来很难受。”程心悠说,“我来带你们去媛媛的葬礼。”
在沙发上躺了一天的孙常祠坐起身,沉默着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你为什么不难过?”江袭靠着门框,“看起来回去也没哭过。”
程心悠摆弄着纸花,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花瓣,“因为我很快就能再见到她,你不是已经发现了?”
江袭笑了下:“为什么带我们去葬礼?”
“我只是觉得他需要去一趟。”程心悠回答的平淡,“他哭了吗。”
“哭的挺大声的。”江袭说,“他傻得很,别欺负他了。”
程心悠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我没欺负他。”程心悠说,“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这么多人里只有他会打人,也只有他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