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板被他收起,江袭找好接下来要前进的方向,闭上眼。
视觉被主动封闭后,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江袭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始终在走直线,然后脚下的积雪越来越硬。
他在一点点往上坡走。
江袭没睁眼,在脚下的路再度变得平缓时才停下脚步。
浅色瞳仁在暗下去的天光里动了动。
临近天黑。
江袭在这座新出现的小丘上转了两圈,看着周围莽莽的白色,眯了眯眼。
——他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
他盘腿坐下,屈起膝弯静静等待那些脓包一样的石洞出现。
天暗了下去,黑夜喷涌而出,风里有隐约的咕噜声,江袭闭上眼,鼻尖萦着没散干净的血腥味。
浓墨般的夜色降临同时,大大小小的洞穴从地面接连隆起,细碎的人声从各个石洞里飘出传入江袭耳中,夹杂着几句不干不净的谩骂。
他又等了片刻,确认没有新的洞穴出现后才走下小丘,往一片绵延的石洞林走去。
他身处一片扎堆出现的石洞丛里,走得不急不缓,外面大多看不清里边的场景,只能看出大小各异。
其中有一口尤其巨大,体积是别的洞穴的两倍,江袭绕着它走了两圈,矮身钻了进去。
这口石洞与其他洞穴显得格格不入,它实在大得可怕。进入其中的江袭甚至能直起身子自由行走,只是路依旧是窄窄一条,看不见深处的模样。
夜风呼啸,江袭每往洞里走一寸风就减弱一点,走到石洞最深处时,已经彻底没了风声。
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交错,由错乱渐渐同频。
江袭没动。
好半晌后,另一道呼吸的主人挪了挪手指,摁亮了打火机。
江袭由此得以看清主人的全貌。
跳跃的火光照出张精致的脸,生了张好面皮的少年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矜贵的小少爷,静静坐在那儿时清清冷冷,只有挑起的眼尾张扬。
他穿着白衬衫和长裤,没有标牌,可足够考究。
“Zippo的75周年火机,”江袭扫了一眼,感慨了声,“哪家的小少爷。”
窦野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是屠夫?”窦野问。
江袭在他对面坐下,和这位保持了一个不算远的距离,“我是。”
窦野看起来没什么多余的反应,警戒或者排斥,一概没有,只是静坐。
他腰上的铁链是断的,松松挎在他的腰身,像是什么别致的装饰品。
他应声时有些恹恹:“我不是你的队友,也不想找头羊,你可以出去了。”
江袭看着窦野,突然就来了兴趣。
被不讲道理的弄进这游戏之后,江袭也见了不少人。
为了自身利益敢跟着他乱莽杀怪物的常帚林孀,冷静镇定跟他谈交换条件的宋洳,甚至那个被黑山羊吃了的倒霉蛋,这些人都是玩家。
他们脾气秉性各有不同,行事风格也迥异,只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想活。
可眼下,江袭面前坐着的这位小少爷满脸的无所谓。
对游戏无所谓,对处境无所谓,对生死也无所谓。
“好说。”江袭起了点恶劣心思,眉眼弯弯,“临时队友也可以组。”
窦野看起来并不想跟他组队,对于江袭的笑还怀揣了莫名的恶意,一时间说话很是直接,“滚。”
中气十足,相当不耐烦的口吻。
江袭叹为观止。
他顶着这张脸活了二十三年,因着嘴甜性格讨喜,从小到大还没人骂过他。
这位小少爷倒是脾气大。
江袭满脸受伤:“谈崩了?”
窦野冷冷乜他:“要我再复述一次?”
江袭抿着嘴角,坐在那沉默了片刻,有点无奈地伸出手。
窦野不明所以,下意识顺着江袭的动作看过去,视线里那指节漂亮的手微微一蜷,而后向前一送,揪住了窦野的头发。
尚不等窦野反应,他的后脑勺就传来一股剧痛。
——他被江袭扯住了头发,以极度强硬的姿态狠狠一拉,巨力扯着他向江袭那个方向砸过去,脸朝下。
一个刚才还满身矜贵的少年就那么被江袭无比粗暴地扯了过去,狼狈不堪地脸朝下砸倒地面,瞬间就弄脏了衬衫。
“好好说话。”江袭耷下眼皮,看着这个被扯的摔趴在他面前的小少爷,手指捏着窦野的后颈揉了揉,看起来有些郁闷,“一个两个的,好好交流很难么?”
窦野被摁的发懵,偏过头去咳出呛进嘴里的土,干呕了声。
鼻血从他鼻腔里涌出,稀稀拉拉淋在了前襟,窦野喘息两声,抬头盯住江袭。
“别碰瓷我小少爷。”江袭好似对那恶意满满的眼神无感,他亲昵地把窦野搀起来,满脸心疼的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又用衣袖给他蹭了蹭血痕,好似这一身灰土和狼狈他全无关系,“好好聊天。”
窦野用一种阴郁的眼神看他。
江袭报以微笑。
“你很好。”窦野说。
江袭温和又不失礼貌地回应:“谢谢。”
等到双方终于能坐下好好聊聊天时,窦野已经被江袭扯的掉了撮头发。
他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试图以各种方式反击,可无一例外都被江袭轻巧避过,然后再次揪住他的头发,用他的脸去擦地。
他始终碰不到江袭,一流格斗家教出来的三连冠目前最好的战绩是踹到了江袭的衣角,然后被江袭从身后单手勾住脖子,叹息着一脚踹了出去。
窦野的头皮被揪麻了。
脸也被摔麻了。
“早这么坐下聊不行么。”江袭看着阴沉着脸坐下的窦野,笑意吟吟。
窦野冷笑一声,捞起衣摆擦脸。
他脸上灰土满满,早没了一小时前清贵样子,盯着江袭的目光阴狠,像狼崽子。
江袭并不在意。
他只是随手捞出口袋里的蝴蝶刀,扔给了窦野。
一阵夹着尖叫的风声送到了他们耳边,江袭活动了一下手腕,点开了面板。
“小少爷。”江袭说,“加个好友,咱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