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瞟了我一眼,说完便抬脚走出门了。
我的腿不麻了,却感到惊讶,低声问魏楮堂,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魏楮堂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我觉得自己被姓沈的诈了,匆匆跟魏楮堂接了个告别吻,就跨出了门。
我把门虚虚掩上,把门上的铁链草草地挂在把手上,却没上锁,紧跟着沈轩程,问:“你诈我?”
“也不算,我本就知道你在祖庙里。”
“那这次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刚来的时候跟魏家老二打了个照面,我就猜是他带你来祖庙的,应该也是他跟你通风报信,叫你来魏家的。不然魏家家风严谨,他们连家里的帮佣都是不会说中文的菲律宾人,你又怎么会知道魏楮堂被关禁闭。”
他明察秋毫,我心服口服。
“话说你怎么会藏在桌底下?多失分儿啊。”
“不然你觉得我能藏哪?”
“我还以为你会翻墙进来,也会上房梁待着。”
“……”
我为他的逻辑所折服:“您是金庸看多了。”
“那你刚才说的‘条件’,是真的?”
“半真半假。”
“真在哪?假在哪?”
“真的是,魏钟鸣不允许自家孙子跟男人搞在一起,但碍于我与他的情面,所以送他出国磨炼,以此为借口,好生疏你们的关系。假的是,他出不出国,看的不是魏钟鸣和董事会的决策,而是他自己的潜在意愿。”
“怎么说?”
“魏钟鸣大病过几次,董事一职空了好久,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乖孙早就把他在魏氏的实权给架空了,他只是个空有名头的耄耋老人,魏楮堂被他掌控了这么多年,要不是还念着他们爷孙之间的旧情,他早就跟魏钟鸣翻脸,自己坐上董事席了。”
“他是狐假虎威的狐狸,早年在面上仗着魏钟鸣的虎皮掌权树威,在暗处靠着自己的狐狸笑面讨好安抚其他董事。到现在,魏氏不再是魏钟鸣的一言堂了,而是魏楮堂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沈轩程说,“就像当年,他前脚在宴会上挽上了格林家的大小姐的手,后脚他就经露辛达引荐,坐在格林先生家里,跟那位美国大亨谈合作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抿抿嘴,不说话了。
沈轩程继续说:“从他接手魏氏以来,已经快十年了,长江后浪催前浪,他已经在家族企业里树立了极高的信誉与地位,不需要再看魏钟鸣的脸色了,魏钟鸣不合理的、触及到各方利益的决策,虽只是面上答应了,但只要他不点头,就没人敢动。”
“这件事也一样。”
“但家族礼制观念深植国人的心,他会不会为了你跟魏钟鸣彻底翻脸,会不会脱掉他在外界面前披着的‘尊老知恩’的这张皮,那就得看他怎么选了。”
沈轩程语气平常,跟观众席的人观演评价戏剧的语气一样。
我了然他的意思了。他这是顺水推舟,借出国这个由头,试魏楮堂是会委屈我和他这段感情,向魏钟鸣一类的权威低头,维持他在家族企业里的声誉,维护这家族祥和的局面。还是会借决策失误,或者借其他由头把魏钟鸣踢下台,宣誓后浪的胜利。
文貌与情欲,两难得。
“你是在借机试他。”
沈轩程挑了挑眉,似乎是默认。
“但这就像西方政.客爱玩的‘Yes Or No’的诱导性问答一样,是个赤.裸裸的陷阱。”
他没否认,旋而说:“但我说过,那个男人不是省油的灯。”
我被他的话噎了半天,心里跟打了结的麻绳似的,拧巴巴的,逮着机会就说:“你也不是。”
他哈哈大笑,笑出浅淡的褶子,像湖面的粼粼微波。一会儿后,他的笑渐渐低了,变得格外平静。
他转头望向渐落的阳,“这条路太黑,要燃尽自己的脂,迸发出亮光,才能看到前路。”
“不为别人,但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