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他没否认这个追踪器的存在,反倒问我,“那安在哪?”
他从老板椅上挺直腰,抬手掐住我的下巴,撬开我的牙关,勾着嘴角说:“叫人掰掉一颗,安你的牙上。”
他虽在笑,但却不似玩笑。
我挥开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辨别他这句话是真是假,他就接到了司机死亡的通知。谁知沈轩程这人不怒反笑,转手就拨了个电话,问调查秦父的进度到哪了。
沈轩程似乎有意避着我,手机听筒声音很小,我也不去凑这个热闹,反倒在他书桌前坐下,细细捋着这些事情的伊始。
短短几天之后,有人查出了司机跟秦父的助理有着金钱上来往,说是为了避免有人查到他们的银行账号来往,他们采用了最原始的方式——助理偷偷地给司机带去了一大笔现金,但尽管这样,也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而现金被埋在司机家门前的一颗鸡蛋花树下,警方费了点劲才挖出来。
像开俄罗斯套娃似的,抽丝剥茧。
秦父代替了司机的位置,坐上了法庭。
罪名包括但不仅限于投毒未遂;买凶杀人未遂;组织、领导、参加□□性质组织罪;协助组织卖.淫罪……
条条目目有依有据,其中,他之所以雇凶,是因为他得知秦贤要离婚,秦家与沈家便断了利益往来,他想让沈轩程永远躺在病床上,再让我彻底消失,那么沈家产业就能有机会让长嫂秦贤接手,等她老了,沈喻景也能掌事,这条合作链便不会断,再没准,沈家以后就能改姓秦了……
秦父似乎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却郑重有声地说,错全在他身,与他的公司无关,与他的家人无关。
但我却有点疑惑,都说秦家祖辈金盆洗手多年,很多东西都是捕风捉影的,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会有如此详实的证据留存。
沈轩程没解答我的疑惑,为沈轩程办事连夜奔波的魏楮堂也没有,但我依旧格外地笃定,他们是知而不言。
直到秦父被判那天,秦家人都丧着张脸,秦贤却没有。
我看见秦贤脚步生风,路过法院前的獬豸雕塑。她涂着英红的唇,绘着最完美无瑕的妆,似乎一点都不为她的生父的困境感到悲伤。
她准备上车的时候,秦贤的弟弟把她刚拉开的车门又推了回去。我记得那不是秦贤的亲弟弟,而是秦父封的三姨太带回来的儿子,叫秦贺。
这秦父倒是有点意思,在法庭上一意孤勇,揽罪揽得大义凛然,在屋外招了一堆女人,生的是男孩便接回家养着供着,生的是女孩便塞钱撵出国留学,都不知是活在哪个年代的人。
但一个周瑜一个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怕上新闻上头条,他倒也坦言承认,连正室都没说什么,也终究不能让人编排出什么花来。
秦贺指着她的鼻子就骂:“我爸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我可真是有一个好姐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不是你教唆他去买凶,要不是你临阵反水,把资料交给姓沈的,爸他又怎么会进去?他进去了,秦氏的最有话事权的人就剩你了!秦家未来的掌权人,你倒得意了?”
她冷眼看着他:“证据呢?”
“他的书房除了你,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门锁密码。”
“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你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必定会得到什么。”他颤抖地说,“这次你又赢了啊。”
秦贤静静地听着,她才说:“要金盆洗手不是说说就行的,已经脏了手的人,是再难洗得干净的。要彻底洗干净秦家,就会有牺牲。”
她媚气一笑,“父亲心怀大义,一个人揽下所有罪名,保下了秦家产业,这是他的英明。”
“而且,你说错了一点,不是我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而是你们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什么,所以我只能不择手段地去抢。
“我赢了,就是我的本事。”
秦贤上了车,立马驱车调转车头,秦贺可能以为她要开着撞他,面色变幻,立马逃得远远的。
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开车路过我的身旁,看见了我,在我面前停下,降下车窗。
“要捎你一程吗?”
我笑着拒绝:“谢谢,不过不用了,沈宅司机在来的路上。”
她也没强求,反而说:“最近几个月我有的忙,等有空了再找你出山。”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表示这几个月都不需要我出席当她的“薇龙”了。我玩笑着说:“那你可加紧忙,否则等我安逸了、倦怠了,我就不愿意出来了。”
她笑了,红唇大咧,“请不动你的话,我叫那些太太们登门拜访,纵使你脸皮再厚,也推拒不了!”
“被你抓到软处了,之前有男士登门,我还能把他关在候客厅里晾几个小时,对于女士,我还真不好意思这么晾。”
她似乎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试探道:“那李总,李息,还在打听你?”
她这“打听”一词用得委实委婉,实则跟“骚扰”一词殊途同归。我面色不显,有一说一:“是上门过几次,不过都被我借了由头挡了。”
她沉吟半秒,然后说:“知道了,你先挡着他,我看看怎么处理。”
她看了看她腕上的表,“我待会儿还有个紧急会议,晚点再聊。”
我挥手跟她道别,觉得这女人真可谓是位强人——前脚父亲入狱,后脚就能冷酷地应付掉缠人的弟弟,之后依旧能跟我扯着笑朗声谈天,再往后,还能风风火火地跑去公司处理公务。
至此,我也了然了。
秦贤不只是商业利益下的祭品,她对娘家有怨,或者说,是对她那招了满家子“姨太”的父亲有怨,她一位孤女要与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竞争,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站在她父亲面前,得到本就应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从而得到的赏识。
我有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秦贤与沈轩程联手,扳倒了她怨着的父亲。
她不是出了笼便了无出路的笼中鸟,她是真正的豺狼,真正的虎豹。
沈轩程敞在幕前,秦贤掩在幕后。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而我是镇住秦家行动的符,是他们纵横商场的一步棋,是他们放线钓鱼的饵,是他们挥向敌人的刃……在这场纷争里,我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