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时候,周管家把我请进会客的书房,说魏楮堂要见我。
我进去的时候,看见魏楮堂在三面顶天书柜成的书墙前背着手踱步,步态随意,但吸引他的似乎并不是书,而是摆在书柜空格里的那些精巧的装饰品。
自秦贤把这栋房子里的藏书洗刷清理过一遍之后,偌大的书架便空了许多,好几个书格子都空了下来,整面书柜像愁妇的脸一般坑坑洼洼的。
事后周管家强迫症大作,派人收拾了一番,往书柜里安置了几瓶插花熏香和富有现代简约气息的画作与装饰物,才不显得空落落和不协调。
周管家识趣地敲响侧门,微笑着喊他魏总,说沈少到了。
我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哥。”
“怎么每次来都不提前打招呼?”
“想给你个惊喜啊。”魏楮堂撸了下我的刘海,看了一眼门外的周管家,附身与我耳语,“看见哥哥这么高兴?”
我没躲开他的手,半掩着笑,半嫌弃地说:“把你美着了。”
他收了手,“给你带了礼物,叫周管家收着了,到时候记得拆。”
我笑着说谢谢哥,“这次是什么?”
“拆了就知道了。”
闲聊间,我看见书桌上摆着一个大文件袋,A4纸大小,很厚,鼓胀得像怀胎四月的孕肚一样。
我问:“这是什么?”
“宴会重要人员的详细资料,沈董叫我带来的。”魏楮堂除下他的西装外套,搁在椅子上,走到书桌边,边拆封边说,“要办正事了,这几天要辛苦你把资料里的信息和人脸都记下来,一一对应,不能出错。”
我开始有点厌恶这种形式主义的功利,笑而嘲道:“没想到这宴会里还有要我参演的戏份,我还以为自己只是只路边捡来、摆着灶台上镇财的福猫呢。”
魏楮堂顿了顿,扭过头来,他墨黑的眼睛一下撰住了我,他顿了半晌才说:“沈董还是很关心你的。他也是顾及到你这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宴会,怕你会感到拘谨。”
魏楮堂这会儿说话跟往常不太一样,少了那股随意的劲,反倒有点端官话的腔调。
我下意识看了眼守在门边的周管家,这么久相处下来,周管家还算是这栋房子里能跟我聊上几句的人,我对他的忌惮也少了许多,但也是这样,我才总是忘了这满屋子里满是触手和眼睛。
魏楮堂似乎有点提点我的意思在,所以我扯了个借口,叫周管家去给我泡杯红茶过来,顺便把门给带上。
我找了个位置坐,问他:“沈轩程也会去吗?”
“这个我不大清楚,因为现在外界都在传他重病缠身,久卧病房休养生息。”
我坐在他对面,半俯在桌上,仰视着他,做出一副听书本故事的模样,“还有呢?”
“……”我看见魏楮堂面部肌肉微紧了一下,似乎不大想多说的模样,但他依旧对我开诚布公,“而很多人都认为他的病跟秦氏有关。”
“噢。”
我想起家里用人的风言风语,觉得他们的话也并非没有真话。又想到之前去探望沈轩程时他谈笑风生的姿态,忽而觉得外界的舆论也太好被操控了,有利的形式轻易就倒向了沈家这边。
魏楮堂笑说:“说你聪明不是浮夸,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要得多。”
“沈家请的佣人口风不怎么样,大嘴巴,嚼舌根的话都被我听见了而已。”
魏楮堂歪歪头,不置可否。
中途周管家端着青玉色的茶具和一盒子甜点进来,他为我们沏茶好了一壶茶,欲为我们斟茶,我止住了他的动作,说我来就好,他点点头,识趣地掩上门出去了。
我给魏楮堂斟好一杯茶,端到他面前,他细抿了一口,喟叹一声,夸这是好茶。
我不大能品出来优劣,只是点头,随手拿了一块桃酥慢慢地啃,吃过两口,隐约想起来小时候,我也经常跟魏楮堂面对面坐在魏世泽的大紫檀书桌前吃点心,把书桌当成餐桌使,转而又觉得桃酥味道不如当年谭维做的好,本来想说与魏楮堂听的,但怕他徒增伤感,便住了口。
我转口说:“你要是喜欢这茶,我待会叫周管家包点给你。”
他笑说,“不用。留着,下次来再喝。”
我听出了他表示下次还会来的意思,心里暗笑,说:“那我叫周管家给你留着点。”
魏楮堂边说话,边收拾着手头的资料,手上的动作利落得很,收拾资料的手法如荷官发牌般严谨有序,偌大的半环状办公桌上,一时间铺地毯似的整齐地铺满了各种资料与相片。
“这是相片吗?怎么反过来放了?”
我说着就要揭开那些照片,却被魏楮堂摁住了手,他笑得神秘:“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这里有59张相片,分别对应59份资料,一份资料对应一个人。你在左边随机抽取一张照片,然后根据他的相貌,在右面找出与他相对应的资料。”
“看面相猜人?我又不是算命的。”我说,“给提示吗?”
“看情况。”魏楮堂转而又随意地说,“你撒个娇就给。”
“没个正经。”我说完随手就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男人的蓝底证件照,国字脸微微发了福,看着三十来岁,眼睛是深灰色的,鼻梁高挺,唇瓣微薄。
“很眼熟的一张脸,像是在哪见过。”
魏楮堂淡淡地说:“跟你有亲缘关系。”
我有点错愕地看向他,虽然我知道,像沈家这种大户人家,亲戚旁支肯定多不胜数,但我和许琦素两人过惯了相依为命,无所依靠的日子了,听到“亲戚”这种词汇时,我只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