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琦素出来的时候，祁雪茹红着眼眶敛眉跟在后面，手里的纸巾被她揉成一团，紧攥在手中。

许琦素面色不显，但我看出了她的疲惫，也知道她在为方知苏的死感到难过，我自然地张开双臂，与她相拥。

“妈。”

许琦素在我耳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背问：“没被吓到吧？”

“没有。”我回答的笃定。

之前那名下属警官从某个不知名的房间里出来，他翻阅着档案，问：“你们是方晓晓的邻居吗？”

许琦素松开我，直起身道：“我们是。”

“是这样的，方晓晓今晚可能受到了点惊吓，做笔录的时候她有点……不太配合。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有人能去开导一下她。”他说，“毕竟她做为第一目击者，她提供信息对我们的调查有很重要的作用。”

“我去吧。”我说，“同龄人，她可能会放松些。”

警官也干脆利落地点头，做出请的手势，“这边请。”

“吟招哥。”

我一进门，方晓晓便和往常一样向我问好，语气从容。

我在她的对面坐下，“晓晓。”

“我没猜到来的人居然是你。”

“噢？”我尽量用闲聊谈天的语气问她，“为什么？”

方晓晓抿起一弯浅淡又礼貌的笑，“你不习惯说些安慰人的话，魏哥对这件事了解不深，祁雪茹她又不敢见我，所以我猜测来的人应该会是许阿姨。”

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看着她，带着点试探的感觉，“你为什么觉得……祁雪茹不敢见你？”

方晓晓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说：“我有个东西想要给你看。”

话题被转移，我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走，“什么东西？”

方晓晓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一张被她折叠得方正又规整的纸，耐心地张开，放在桌上细细地铺平，调转方向，推至我的面前。

她刚刚还一直跟警方兜圈子，现在居然这么主动地提供信息。

我沉着心，一字一句地看完了那张纸的所有内容，眉头也随之紧蹙。看完了方知苏的文字，我终于顿悟，了然了一切。我的眼睛倏地与方晓晓对上，方晓晓很轻很缓地朝我眨了一下眼。

而后，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旁边那座漆黑的单面玻璃墙，我收回目光，把纸张对折了起来。

没等我发问，方晓晓便回答道：“我妈的遗书。”

“她过得太痛苦了。”方晓晓的面色沉静，语气很缓，字句清晰，“整个下午，我都在找她，我想找到她，然后阻止她。但同时，我又不想找到她。”

“一个想要跳崖的人站在我们面前，生者都自私地想要劝她活下去。”

“她是我的母亲，但同时，她也是个独立的人——我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劝说她继续活下去，继续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晓晓……”

“我看完这封信后，去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顶楼的天台，她散心的湖边，偏僻的小巷……最后，我跨进了那片稀木林。”

方晓晓的垂下眼，把目光投到她手掌被包扎好的伤口上，“然后，看见了她的尸体。”

最后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跟方晓晓的口供基本吻合。案子以最快且最理想的方式了结，张警官说走完最后的流程后，便许诺我们可以回去为逝者准备后事了。

***

许琦素带着晓晓去签字，剩下我们坐在等候室里，窗台上的绿萝绿植挺出一长藤黄绿参半的枝条。

魏楮堂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些吐司和微烫的速食饭团。

“太晚了，先吃点东西吧。”魏楮堂张开纸袋，示意我自己挑，我挑了一个饭团和一包吐司，一并递给祁雪茹。

“雪茹姐，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祁雪茹道了声谢，拿走了吐司，眼睛盯着那白蓝的包装袋，却丝毫没有要吃的意思。

我与魏楮堂对视了一眼，犹豫着是要出去让她一个人静静，还是要说些安慰性质的话语。

“吟招。”在我们犹豫之际，祁雪茹突然开了口，“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四年前吧。”

祁雪茹开口的那一瞬，我感觉那股缭绕在她身上已久的故事感便在顷刻间倾泻了出来。

“嗯。”

她忽地自嘲般笑了笑，可哪怕笑也掩盖不了她的苦意，“那时的我啊……跋扈得很，以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可不要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