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人一旦见过缤纷迷乱的世界后,就会诞生出无数的欲望与冲动,我也明知,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我的冲动,所以很多时候,我宁可耳闭目塞,当个深居井底的愚者,不看,不闻。
老板用他那灰浊的眼盯了我一会儿,没说话。他的头发像是白色和灰色做了色彩的算数,合算出了一头既富贵又不甚富贵的银色。我看着他摇着头,银色的发丝飘动,他走到展示台后,带上金边老花镜,抽出块丝绒白布,用他起了褶的手,细细地擦拭着他手上那块看不出真假的玉石。
老板背后的老式挂钟悠悠地晃着,中途有几位客人拿着几副字画戳到老板的面前,问他,“诶老板,这些……到底是不是真品啊?”
他笑着干脆利落地回答,“仿的。”
采买者会心一笑,结账时顺口说了句,“这仿的……啧,还挺像回事儿的哈。”
老板轻笑,以示回应。
我盯着郭瑞齐的脑袋从一楼摇到二楼,再从二楼晃着下来,老板忽然出声问我,“多大了?”
他的出声有点突然,像是沉寂的古物忽然开了口似的,低沉,带点略微的嘶哑,我说,“快十六了。”
老板头也没抬,却叹声道:“十六啊……是个好年纪。”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感叹,只能以笑圆场。
郭瑞齐这下拿着一卷轴轻放在老板面前,打破了我不知道有没有圆场成功的笑,“老板,就这个了。”
老板看了一眼就给他结了账,郭瑞齐揣着卷轴就朝我招手,“沈吟招,走了。”
“好。”
我也松了口气,陪郭瑞齐出了门。店铺的玻璃门很沉重,随手关门时,门上的铜片剧震,发出浑厚的钟鸣,我下意识地往上看,却看见了糊在门上红底黑字的招聘帖。
[招壹員工,月薪倆千伍至叁千。]
我眨了下眼,偏斜了视线。透过玻璃门,我能望见继续擦拭玉器的老板,也不知是什么打破了他的专注,他忽然抬头与我对上了视线,我也不避讳,朝他颔首示意。
路上,郭瑞齐跟我畅谈,说画铺里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东方的,也有西洋的,二楼大多都是些古洋货,可有意思了。
“你不上去看看真是可惜了。”
我说:“那你怎么没挑些回家?”
郭瑞齐摇头叹气道:“那还是算了吧,我要是再拎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去,我妈肯定得抽我。”
而后他凑着我悄声说:“主要是我看那些东西大多都挺贵,买一个我几个月的零花钱都没了。”
我笑笑,转而问:“那你买的是什么?”
他却一反常态,没给我介绍着介绍那的,眨着眼说,Secret.
我边听他唠叨边走,时不时为他的幽默而喜笑,等到郭瑞齐把我送到车站,跟我说了些道别的话。
“嗯,下次见。”
沉寂的马路上时不时刮过一阵车风,掀起几粒沙石。等到第四部汽车从我面前驭过时,郭瑞齐的背影完全从我眼前消失,我从口袋里挑出两枚硬币,金属货币的碰撞声在我手心响起,我犹顿了一阵,把硬币搁回口袋,转身离开了车站,朝那阴雨霉湿之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