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苏有意无意地往我的手上递眼神,像是有话要说。
“方阿姨。”/“……小招。”
“嗯。”我知道她定是要开口的,便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方知苏被揭穿了什么似的,避开了我的眼睛,垂下头,她这次却没有流泪,她道:“今天……是我们连累你了……”
我潜意识地觉得她要说的不止是这些,但还是没揭穿,“没有,应该的。”
“太晚了,让晓晓早点回去睡吧。”
“嗯……好,你也……赶紧回去。”
我准备转身之时方晓晓叫住了我,我好像看错了,她水灵灵的眼神仍在,她说,“吟招哥哥……今天,今天谢谢你!”
我笑着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早点回去吧。”
***
“妈——”
知道原委的许琦素匆匆赶回来,一回来就揪着我的手看。我说:“可以了别看了妈,我没事。”
许琦素叹了口气,却没松开我的手,“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骂你,我当年是不是就不应该教你打架的啊。”
我自觉忽略了她“打架”的那句话,“妈,那你应该去公安局大厅走一圈,看看那里的扫地阿姨是怎么夸我的。”
“啧,我发现你真是跟魏楮堂待久了,变的跟那小子一样的贫了。”
看见许琦素面部肌肉放松了些,我诚心道:“妈,我真没事。”
“行吧……医生叫你什么时候去拆线?”
“三个星期左右。”
许琦素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拍拍我的肩,语气却凝重了些许,“吟招,这么说可能显得我有点自私,但从母亲的角度,我还是要说。”
许琦素圆长的眼睛凝视着我,说永远都要首先保护好自己。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那种为人拔刀相助的激情与热心,我也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也可能只是纯粹的冲动。毕竟,人会冲动的时刻太多了。
“知道没有?”
我垂下了眼,说,“我会的,妈。”
第二天这件事就叽叽歪歪地传遍了整条小巷,闲言碎语中夹杂着疯子、不要命的形容。
我歪头仔细想想,不对,我还是很惜命的。
***
春夏,瓦蓝碧空晕开了几朵慢悠的白云,南方从不凋敝的叶又抽出了新芽,翠绿的生机。蝉鸣、发动机和叫卖声压满了整条街道,又实又沉。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被选择性换上了新水泥,突出的一块深色像破衣的补丁。
我当然知道短短一个星期我的伤肯定是好不了的,所以我也没打算瞒过魏楮堂。
“怎么弄的?”
这天放学他拉着我的手,用他方圆规整如拜占庭建筑圆顶的指甲盖轻轻勾了一下我手掌的纱布。像我水蜜桃童年时的房子。
隔靴搔痒。
“方知苏家里进了个流氓,我帮忙赶走了。”
不过我都见血了,我觉得魏楮堂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那时素姐在家吗?”
“不在。”我小心翼翼地补充,“她那天出差。”
魏楮堂轻叹了口气,“报警了吗?”
“报了。”
他的眉毛微蹙,强调说:“我的意思是,你救人之前报警了吗?”
我咬了咬下唇,“……没有。”我连忙补充解释道,“那种人不怕警察的。”
“他怕不怕另说,下次记得先报警。”魏楮堂声音有点冷峻,我似乎从内里看到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听见哥哥说的话了吗?”
我轻轻牵动受伤那只手,二指扯了扯魏楮堂的衣袖,“嗯,听见了。”
魏楮堂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有点吼人,我就着他不敢乱动。他有点粗糙感地指腹摩挲着我的手,低声问:“为什么出风头?”
“我惜命。”
我凑着魏楮堂,唇畔勾起足够讨人欢心的弧度,第一次虚伪地用英雄主义的论调来搪塞他,“我惜自己的命,惜别人的命。”
他抚摸着我的脖颈,形容深情地唤我,“招招。”
他的深情是近在咫尺的蜜糖,是那种相隔千里依旧能呼吸到,感知到热度的香醇蜜糖。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会把它定义为深情,可能是因为,魏楮堂就是深情本身。
右手伤了,左手臂挂了点彩,坐车的时候我只能紧紧靠在他的背上,我只希望他开车稳一点,不要突然给我来个加速度。
魏楮堂真的开得很慢,这次隔壁家大妈刚好路过——她骑单车的动作很有意思,人站在单车的左边,左脚踩在左脚踏上,右脚在水泥地上滑呀滑,然后右脚从后画一个大弧,跨到单车右边。
而她的老二八超过了他。
他忍不住笑了,微震协着微烫涌入我的耳畔,渗入我的胸膛,我踩着微震的频率,跟着他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