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身世之事,沈明蕖确实将自己所知的隐瞒了,她还没想好该如何与他细谈。
从海滩回来后,她独自坐在屋中察看在珊瑚丛那接收到的一段回忆。
是关于纪长衍父母的。
春日柳堤上,日光和煦,可吹拂的冷风仍然让人轻微发颤。
低矮的茶舍就在一旁,袅袅白雾飘腾,过路人多会选择在此处停歇片刻。
眉眼温柔的女子身姿利落地下马走来,与同伴买了两碗冒着热气的茶汤和一碟香味诱人的烤饼。
邻座的络腮胡子大汉仗着多喝了两口酒,起初还是面容猥琐地戏谑,后又放肆地开口调笑,甚至于还想上手亵渎。
就在女子抽剑想教训大汉时,早已注意到个中情形的男子举起折扇拦住大汉,嘴上晓之以理手上动之以武地将人送走,使得小小地茶舍免去一番乱斗。
“多谢。”遇到这等晦气的事,女子和同伴也没了心思再多待,匆忙对付几口便告辞离去。
只留下男子伫立再原地苦笑。
下一瞬便转到了他们重逢的场景。上巳节,张灯结彩的闹市中,两人猝不及防地再遇。
“真是有缘,在下浮,”男子主动报上姓名,下意识说出自己从前的姓后立刻改口,“姬无咎。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心中依旧带着警惕,只说了自己在外的化名:“桑云意。”
“桑姑娘亦是孤身一人,不如与我同游?”
桑云意不愿,出于礼节欠身推辞,说罢便转身离开:“不必。”
可缘分就是这般说不清道不明,两家竟是世交,如若姬无咎没有,也许他和桑云意就会是青梅竹马。
得知桑云意的真名是连漪时,姬无咎虽早已预料到她所说的姓名并非真名,但还是失落了片刻。
从警惕到交心,连漪对待姬无咎态度的转变历经了一年多。连漪性子沉稳,觉得有个人在身旁逗趣也不错。姬无咎为取悦心悦之人,恨不得每日都能讲自己遇到的趣事逗笑她。
定情不久后便是盛大隆重的成亲现场,鲜艳的红绸飘扬,众人有条不紊地走在其中。
新郎官面容俊朗,眉眼含笑,显然对这门婚事很满意。新娘子则是眸若星河的温婉美人,端庄持重。
两人心意相通,过了一段甜如蜜糖的日子,之后就同那老叟说得一样,好景不长结局惨淡。
成婚两年后,两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为连隐年。没等襁褓里的孩子长大,姬家的仇家找上门,在夜间偷袭。府中大乱,惨叫声连连,姬无咎提刀反抗,与家人一同击退了仇家。只是他身负重伤,缠绵病榻很快离世。
勉强料理好一切后,仇家卷土重来,又闹了一番乱子。连隐年被趁乱抢走,几经波折,最后被不忍杀生的老仆丢弃在冰天雪地里。
姬家自此破败,死的死散的散。
经历了丧夫失子之痛,连漪疲惫不已,甚至神志都有些错乱。连家人不忍她受苦,将她带了回去,在收到连隐年的死讯后给她服下了忘忧咒。
忘却前尘的连漪后又与他人成婚,幸福美满。
作为局外人,沈明蕖看完后久久不能平复,连连叹息。她确认姬无咎和连漪的孩子就是纪长衍,因为纪长衍的长相与他的父母极为相像。况且,他被丢在冰天雪地里的画面正是他被村中翁媪收养的地方。
清脆的敲门声响后,纪长衍推门而入。以前多是她主动来寻他,现下反而调换过来了。
“怎么了?”沈明蕖猛地睁开眼看向他。
纪长衍见她眉眼疲惫,迟疑了一瞬:“你累了?”
“方才看书有点倦了。”沈明蕖随口扯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朝他招手,“过来坐。”
他跪坐在她对面,问:“我们何时离开?”
炉底的炭火火势衰微,不过茶已煮好,沈明蕖边倒茶边说:“嗯,明日就走。你不喜欢这里?”
“没有。”纪长衍摇头,喝下温热的清茶,“只是问问,这里很好。”
沉默片刻,沈明蕖状似不经意说起:“你好像极少饮酒,对吃食也不挑剔,你真没有喜欢之物?”
又回想起醉酒时的失态,纪长衍面色渐红,羞赧地避开她的目光:“没有。”
“好吧。”沈明蕖摊开桌案上的书卷,铺开符纸,“算起我们相识已有半年之久,日子过得可真快。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纪长衍将砚台移到手边,脸色发烫,掩盖般低头为她磨砚:“记得。”
难得见他这副情绪外露的样子,沈明蕖继续道:“你第一次见我时在想什么?”
“没什么。”纪长衍下意识不想提及,他总是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