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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闻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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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三两年的功夫,他便已病得骨瘦形销,方才初入寺时,商队随行的医士便来报,称崔池五内郁结,终日怅恨,血疾大发,床席支离,刀圭无效,时发时止,到此境地,已是药石罔医,救之不得。

岑青云在崔池榻前枯坐了一夜,听他颠三倒四不知说些什么,凑得近了去听,才见他已是泪落满腮。她伸手去为他拭泪,却被他牢牢牵住,整个人凑过来,窝在她怀里,另一只胳膊还环着她的腰。

她拨开他的鬓发,仔细端详着他被眼泪沾湿的脸,和梦中也深深锁着的眉头。他嘴里只嘟囔些她听不明白的话语,偶有那么一两句听得真切,也只不过颠来倒去的几个词——

愧对。殿下。辜负。真心。

他愧对的是哪位殿下,辜负的,又是谁的真心。

岑青云竟嫉妒起来,崔池口中有着千万般好处的那个前世的岑昭,她见过崔子渝纯如白纸的模样,却将他教成如今这般的满腹算计。可偏偏,崔子渝一刻也忘不得她。

岑青云眸中神色暗了下去,而后便有几分怒意,她扣着崔池的后脑,俯下身去亲他。肌肤相接的一瞬,崔池竟睁开眼,紧紧攥着她的手腕,问道:“是你吗?”

她不吱声,崔池便将她压在榻上,他病得神志不清,已分不清是真是幻,一时发了性子似的,一口咬在岑青云肩头,皮儿破了,渗出血来,淌进他口中,他却如婴孩吮乳一般不愿放开。

他由她一手教成,是这世间最珍视、爱戴亦最像她的,她死后,他便是她唯一的遗物。她埋泉下,泥沙销身,却还有他做她的骨中骨,血中血。

此夜荒唐,第二日不待天亮,岑青云便重整行装,一路往西归乡,此事再无人提及,她原以为崔池病中不记事,却不成想他记得如此清楚。

故而面对着贺兰暄,她也并不曾瞒骗:“他从前同我说过,若有来日,愿我为他殓尸收骸,我是为着这个去的,并不是为见他。”

贺兰暄犹豫再三,还是道:“他这些年,日子定是不好过。你本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既有重逢的时候,便是天赐机缘,不该平白蹉跎,何不解了彼此前嫌,恩仇互尽?”

岑青云只道:“而今已非从前,而今罗敷自有夫,何必再提及旧事,反叫新人为难。”

她吃罢了茶,便欲去书房寻崔池口中的季家大郎旧物,贺兰暄却叫住她,眉目间尽是赤忱之意:“我不会为难的,阿昭,你不必担心我为难。旁的都不要紧,我只希望你如愿。”

岑青云回过头,哭笑不得地望着他:“我的傻二郎,天底下竟有你这般的憨物。”

她朝贺兰暄招招手,贺兰暄会意,便起身走过来,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道:“阿兄从前教我猎鹰,我不愿驯服它们,雄鹰的归宿是浩瀚长空,不应被困在牢笼之中。阿昭,你亦如此。”

“我知道你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肃州不过四方之地,困不住你,你有更广阔的天地寰宇。而我,只愿做你身边的一缕风,一朵云,哪怕是一滴露水,我也很满足了。”

岑青云听了这话,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将自个儿关在书房半晌,送来的午膳也不曾动过。到了傍晚时分,郑行简来叩门时,她仍呆坐在案前,面前白纸上只落下一滴墨团,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岑青云收了纸笔,在一旁架上翻拣起来,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又来聒噪什么?”

郑行简于是道:“太妃传了信来,称是年年操办花朝节,今年倦了,不愿费心。”

岑青云道:“既如此,不办便是,这又有甚好传信的?”

郑行简瞧了一眼她的脸色,才道:“太妃说,将军如今府中人多热闹,便带着荷娘与含娘一道来此,权当换个地方游春赏了。请将军素日如何,待她们来了便如何,不必为了她们耽搁公事。”

岑青云寻着个新奇的话本,头也不抬地道:“只带着荷娘与含娘一道?卢重璋不来?”

郑行简道:“小王爷自然同行。”

岑青云若有所思:“既都来了,柳展眉呢?”

郑行简顿了一顿,才道:“柳七郎是太妃娘家内侄,太妃平日待之如亲子,哪有让他一人留守王府的道理。”

岑青云这才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既如此,早便说人人都来便是,倒耽误我好一番功夫。”

她撵了郑行简出门,而后便仔细在书房里翻找起来。当年薛鸾卿托付给她的那个小包袱,她曾在路上打开看过,只一两件旧时衣衫,与三两本游记杂本。这东西托付得没头没尾,她便也不曾当个要紧的物件,只怕是一路遗失了也是有的。

岑青云几乎要将书房找了个地覆天翻,却也不曾见着那一个小包袱,半夜她心血来潮,拿了灯笼便往库房里去,累得贺兰暄一路哈欠连天,也跟着她一宿辛劳。

幸而鸡鸣时分,她在库房一处樟木箱子里找出当年的包袱,打开之后,便是两件锦袍,料子虽好,瞧着制式模样,却是如今已不大流兴的旧时款式。锦袍里包着两本书,封面上的墨迹晕成一团,已是辨认不清了。

岑青云翻开一页,便见扉页上工工整整落了一行小楷——

“贞乾六年春,友岑霖敬赠,望涵之兄惠存。”

季家大郎表字涵之,而岑霖,是她早慧亦早夭的二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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