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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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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池只是笑道:“殿下如此宠爱段娘子,我又岂敢得罪于她呢。”

岑青云蓦地笑了一声,冷飕飕地道:“怎么,清河君吃醋了?依清河君容貌身姿,焉知孤对君的宠爱,会比含娘少?”

灯花爆了又爆,险些燎了崔池的画。他起身,执着剪子剪着烛心,对岑青云道:“我已差人将侧屋收拾出了,殿下今日便在正屋歇下吧。”

岑青云闻言,掀开罩着脸的书卷,好整以暇地道:“西窗夜话共剪烛,如此良辰,清河君与孤不当辜负才是。”

崔池重又在案前坐下,提笔勾勒出一池枯荷的轮廓:“殿下早知我无趣,为何今日还要留在此处?”

他抬起头,洞若观火道:“殿下既知晓段娘子心性,今日却故意留宿和春堂,若非明白殿下素日高义,我定要以为殿下是故意挑起我与段娘子的恩怨。”

岑青云阖着眼,将胳膊枕在脑后:“你与含娘能有什么恩怨,她甚至尚未见过你。”

崔池坦率道:“因为我与段娘子一样,都贪慕殿下的宠爱。后宅中的娘子不比外堂的郎君,成日里争来争去的,不就是此刻殿下的垂怜吗?”

岑青云听得他此言,眯着眼瞧了他半晌。

她从榻上踱步至崔池身边,见他所作的画尚未完工,却已在一旁提了一行小字:“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字如其人,崔池的字便如他为人,点横潇洒,撇捺风流。

岑青云低声念出下半阙:“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端看他平日的言行举动,岑青云原以为许是他天性如此,比之她从前所见的同龄儿郎,崔池身上总多了些沉沉的暮气。

明明是尚不足二十的少年郎,却比朝中那些老道酸儒还持重些。

今日见他所画所写,岑青云竟瞧出几分心如死灰般的枯槁意味。

岑青云正愣神间,霁夜已在外敲了敲屋门,道:“殿下,郎君,亥时末了,婢子服侍二位歇了吧。”

崔池闻言,起身对岑青云道:“夜已深了,殿下安睡罢。”

岑青云见着他进了旁边侧屋,侧屋里亮起灯烛,过了片刻,灯烛又熄了,应当是崔池安置睡下了。

岑青云对着门口的霁夜招了招手,待到霁夜行至她跟前,她才压着声道:“瞧出什么异常没有?”

霁夜摇了摇头:“我与晴宵日夜都守在屋外,郎君成日只在屋里读书。我曾借着奉茶的机会瞧瞧看过,无非是写写画画,都是些我瞧不明白的。”

岑青云想起自己方才在崔池案上见到的那些书卷,添了一句:“孤也瞧不明白。”

她又道:“府中其他人可有来过?”

霁夜道:“翟娘子数日前来过,问候郎君安康,并从库中挑了些物事送来。郎君称自己风寒未愈,只隔着珠帘道了声谢。”

翟令月做事向来圆满周到,即使崔池不见她,想必她也总有法子,让别人知晓她来了这一趟。

岑青云瞧了一眼四周,自阿母故去后,她鲜少来这院子。从前倒不觉得,今日乍然待了这许久,竟觉得这院子属实是有些简陋荒僻了。

她吩咐霁夜,明日寻了工匠来翻修一番,霁夜问道:“那可要为郎君另择他院?”

穆王府大得很,崔池又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多得是能住得下他的地方。

岑青云却拧着眉纠结半晌:“锦云台太远,往日里孤走一趟尚需跑马。菱棠榭如今是荷娘住着,若是二人同住,也总有不便。”

霁夜连忙道:“书颐馆尚空着,靠着湖边,既清净又雅致,想来郎君定会喜欢。”

岑青云却瞪了她一眼:“那地方四处漏风,夏热冬冷,如何住得了人?”

她思忖再三,长叹道:“如此说来,竟没有一处恰好的地方了。”

霁夜忽地想起,主屋南边尚有一间去岁新修缮过的霜岁居。

只是她正欲开口,却瞥见岑青云的眼神,当即便改口道:“既如此,殿下不若将郎君挪到主屋去吧。风林轩地方大,又宽敞,想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岑青云只是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就在霁夜以为,她欲将崔池找个由头扔出穆王府的时候,岑青云终于欲盖弥彰地开口道:“如今也惟有此法了,若不是你提起,孤倒把风林轩给忘了。”

直到敲定了崔池的新住处,岑青云才心满意足地回屋歇下。

第二日一早,霁夜便与晴宵二人一道,帮着崔池收整行李。

崔池原也无甚自己的物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便登堂入室,住进了岑青云平日所居的风林轩。

风林轩原本空空荡荡的书房里,如今填满了崔池的典籍字画。

那厢岑青云正惦记着迁居一应事宜,下朝之后,一路匆匆地打马回府。谁知到了府门外,郑行易顶着一脑袋茶水,站在门口道:“殿下,段娘子她……段娘子她……”

岑青云脚步轻快地进了门,直奔风林轩而去:“她又赏了你一盏好茶汤?她既赏了,你便接着便是,你也不是第一次知晓她的脾气了,忍忍便罢了。”

郑行易跺了跺脚:“段娘子被清河君给打了!”

岑青云这才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谁被打了?”

郑行易哭丧着脸:“段娘子!您心尖尖上的段含之!”

岑青云又问:“谁把她打了?”

郑行易怒吼道:“清河郡君!崔池!”

岑青云在原地愣了片刻,忽而笑道:“可惜了,这般好的场面,孤竟不在场,当真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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