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元宵节礼拜完后,娄义宣坐在钦安殿的偏殿,围着一个葫芦形的太乙炉烤火,一起和几个道士吃着御赐的糕点说话聊天。
在烤炉旁边,堆满了各式宫廷的食物盒子,还有少见的苹果,冻梨和柿子饼,这些贡品都盛放在各种红绸铺垫的篮子和木盒子里面。
亮心师兄,拿着一个枣泥酥饼,边吃边赞,“师妹,我们都沾你的光,今年得了这么多赏赐。”
旁边的一位三十岁出头的道士也附和,“就是,今年除了皇上赏的点心,后宫的娘娘们也是赏了很多,特别是裕妃和熹贵妃,都派人送了很多的吃食呢。”
义宣吃着水晶糕饼,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上喜悦的盈满了炉火的红光。她高兴师兄们吃的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些作用了。
忽然厚厚的门帘掀开,一阵冷风袭来,迎着大门而坐的亮心师兄,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抬眼一看是贵客到,赶忙和几个道士赶忙站起来行礼。
“四贝勒吉祥!”
背对着门的义宣被亮心师兄拽起来后,赶忙一福,“见过四贝勒!”
穿着狐皮大氅的弘历,披着一身寒气进门,清秀的脸上透出一股贵气。他解开了大氅的颈部细绳,跟随的太监收好衣服后,弘历一抬手温和的给屋内的道士说话,
“各位免礼,我想找义宣说说话。”
听到弘历简明直白的叙述,钦安点值守的道士,都是有眼色之人。纷纷尊敬的给弘历行礼后退出了偏殿,留下义宣一个人呆呆的看着师兄们撤离,弘历不见外的直接坐到火炉旁的太师椅子上。
弘历身边的太监,将手里一摞红木礼盒放下,从里面拿出专用了黄花贡茶碗,用太乙炉上沸腾的开水给弘历沏茶,然后垂手立在弘历的身后。
“坐啊,”
看到义宣意外的发愣的神情,目光中有些决绝躲闪的样子,弘历霸气不容质疑的发话让她坐下。
义宣微微的移动了脚步,选择了弘历较远的凳子缓缓的坐下,心中打鼓,弘历这么大张旗鼓的到钦安殿找她,有什么用意。
“这是我给你的糕点。”
“谢谢,皇上和皇后及熹贵妃都给了很多的赏赐。”
“我知道,不过这是我专门留给你的,快尝尝,是洋人的糕饼,叫蛋糕。”
“谢谢!”
义宣接过了一块蛋糕吃了起来,这和国人吃的点心不同,松松软软的还不粘牙。
“真好吃!”
“怎么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
“我不是老鼠,”
“呵呵,那你为啥这么紧张?”
“你找我有什么事?”
“怎么,我找你就一定有事?”
“那你……”
“你为啥和弘昼聊的开心,还一起拜北斗?”
“你监视了我们?”
“没有,是裕妃在节日上说的,大赞你的脑子里有个星星日晷,装着所有天上的神灵。”
“啊,这些年历上都有的,我天天在道观用,自然知道一些。”
“你骗人,”
“没有。”
“裕妃专门到我母妃那里说,说是你说的,弘昼出生那天是董公神仙的诞辰,说是他是天上的直星下凡,不是帝王命,主要是管理人间的婚宴喜庆之事。”
“我没有说帝王什么的,我又不是玉皇大帝。”
“直星呢?”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吉祥的星宿啊。”
义宣非常后悔,自己多嘴多舌的,被别人利用了,当作了挡箭牌的武器。她心里一着急后悔,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是心中没有满足的弘历继续撒网。
“裕妃还说,弘昼出生那天,如果拜北斗,就会长寿。”
“是这么回事。”
“你不是编的?”
“不是,钦安殿,每月的初三,二十七都会拜北斗啊。”
“为什么?”
“你想想,这两天人们能看到月亮吗?”
“十五是月圆,初三和二十七,正好是眉月。”
“对啊,一阴一阳谓之道,初三到二十七的人,几乎没有沐浴到月亮的光辉,所以要拜北斗星光保佑啊。”
“呵呵,你说我十三的生日如何?”
“好啊。”
“不是十五月最圆吗?”
“天道忌满,所以十三才是人生最圆满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又圆满,又有上升空间。”
“呵呵呵,”
弘历高兴的笑了,自己是沐浴月亮精华的人生。弘历手里的茶杯茶水在杯里荡漾,冬日的暖阳从窗户里辐射到屋内,层析出炉子上的铜炉热蒸汽。
蒸汽里的义宣粉色小脸浮现日光下的晕彩里,纤细的绒毛就像是软软的兔毛,弘历有些恍惚,真的想把身边的小兔子人抱在怀里。
义宣仰头望着弘历,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谁人不知,月圆月缺,弘历这么大的反应,让她觉得有些无措。难道是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
弘历觉得父皇珍藏的宝贝就是珍宝,他看着义宣的异瞳眼,躲闪自己的笑意,终于端着茶满足的喝了一大口。
弘历从小养在康熙帝身边,长大后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风声,说是雍正帝拿着他的八字给康熙帝看,结果康熙帝大喜过望,召见弘历后,便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聪慧的弘历,国学基础相当的扎实,他私下分析了自己的八字,地支是子午卯酉俱全,他纳闷为啥皇爷爷要重点培养自己?难道是自己地支都是桃花,注定了以后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的后宫?这个就是皇帝命?
可是依照对皇爷爷的了解,弘历觉得绝对不是那么简单,自己也不是在兄弟中最聪明。就说和他差三个月出生的弘昼,他母妃在雍王府的起步与自己母妃地位差不多。
他和弘昼在同一个老师教导下学习,虽然国师对他的才华赞不绝口,对弘昼的天资也是赞赏有加,而且说心里话,弘历觉得弘昼的文章不比他逊色。
现在满朝的文武都知道雍正帝,立下了弘历为太子的决心,但是弘历内心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这种担忧,是刻在皇家子孙血脉里面的。
想想父皇经历的皇位之战,那些以前抱过自己的叔伯都成了囚徒和亡魂。国师讲课专门讲了宣武门之变,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也是皇家儿郎必须面对的未来。
去年弘时因为谋反罪名而死,大家都认为是雍正帝为弘历扫清了障碍。可自那以后,弘昼母子见了熹贵妃和弘历,都是小心翼翼的,特别是弘昼尽量的躲着自己,深怕步了弘时的后尘。
现在活着的雍正帝的皇子中,就剩他与弘昼,弘历心中还是期盼兄弟情谊的,就像十三爷和父皇的情谊。
有的时候,他想和弘昼亲密一些,但是熹贵妃常常出来干涉。她见不得弘历对兄弟实心实意的好,熹贵妃常常教导他,“肉没有吃到嘴里,一切都会有变数。”
弘历非常怀念,弘时还在的时候,他和弘昼一起上学堂,一起围猎,一起勾肩搭背在一起玩耍,弘昼那个时候望着自己的目光是那么的清澈。
想到过往,弘历喝了口茶后,吟诗一首:
“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