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放开,江洛桥放眼望去,尸身乱堆,脚下还躺着一个,双目圆瞪紧盯着她。
她吓一跳,不由得抓住裴恪手臂往后退一步。
“这……这是你杀的?”
裴恪面无表情拒不承认:“尤七杀的。”
尤七:“……”
好家伙,江洛桥看着尤七不免带上些钦佩之意,原来他有这样的身手,想来从前受命藏拙也是为免横生事端。
裴恪弱,京中人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如此行事就方便了,江洛桥忽地惊觉自己被他的外相欺骗了。
思及此前种种,才发现这哪是什么深陷沼泽的弱男子,分明是目标明确胸有成算。
他要做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你惹了仇家了?”裴恪出言,将她的思绪拉回。
“我不知。”江洛桥摇头。
她才来京中不久,能惹上什么仇家,要么是卢瑶贞的仇家,要么就是她追查祖父失踪之事有人害怕了。
“近来少出门,当心些。”
他见她出门不喜带婢女,身后空无一人,还是没忍住叮嘱。
江洛桥一听,笑了,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裴恪,你变了,你会关心我了。”
裴恪还未起反应,尤七倒是一激灵,踮起一只脚尖,竖起耳朵听墙脚。
原本他也恨极了这卢二娘子为了哄那国公府世子开心对他家郎君百般羞辱,可不知何时娘子好似幡然醒悟,三番四次舍命相救,人心是肉做的,如何能不动容?
郎君心动是真,纠结是真,痛苦也是真,可尤七跟在郎君身边许久,撇去种种,总归是希望有一知心人能时刻伴郎君左右,不至于逢年过节别家团圆之时只能望月独饮。
若卢二娘子率先出阵捅破了窗户纸,二人顺势而合,那真是了却了他一桩心愿了。
可正当他暗暗欣喜时,江洛桥却笑开了颜,对裴恪赞道:“你把我当朋友了。”
尤七一听险些一踉跄摔到河里去,暗暗骂两人都是木头,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他这头还在想着,裴恪已下了令让他送江洛桥回府。
正至戌时,烟雨蒙蒙,笼罩了四方宅院,街上行人小贩皆已躲回家中,只余屋檐下一只湿漉漉的流浪狗蜷缩成一团。
这雨一夜未停,午膳后常烟雨便央人请她过去,说是有急事。
青榕甩了甩油纸伞上的雨水,护着江洛桥踏进云客轩。
“烟雨,这么着急找我过来,发生何事了?”
常烟雨引她到雅间,在门口张望着关了门。
“你让我找的人,找到了。”
便见一老妇人从里间出来,抬头看了两眼,唯唯诺诺不敢上前来。
江洛桥向常烟雨望去,意识到那是何人,挺直了胸膛正坐主位。
“报上名来。”
“民妇邹引娘,是为安国公夫人接生的稳婆。”
邹引娘跪在前方,认出了那是国公府的二娘子,皲裂的双手顿时无处安放,见江洛桥面起怒色,茶盏随之从她耳边飞过,砸在了身后的墙上。
“邹氏,你好大的胆子!”
碎裂声使她身躯一震,捂住了右耳,当即便趴下磕头。
“二娘子,让你与家人离散多年实非我本愿,国公夫人之命我不敢不从啊。”
江洛桥见诈出了隐情,心中暗喜又不免紧张,面上仍是威严之色。
“那便国公夫人生产那日前因后果给我一一说来。”
“那日夫人说是遇上山匪惊了胎,匆匆抬进我家的医馆,我便如往常一样接生,可谁知那竟是个死胎!”
她细细想起当夜的情形,是个夏夜,无风无雨,本是再寻常不过了,岂料她如今想起还深觉胆寒。
“那时我阿娘在隔间替一妇人接生,也是个早产的,夫人听闻是个双生女,便以身份作压,让我二人把那死胎换了其中一女。”
江洛桥听着,已然透心凉。
所以娄氏说自己乃母亲闺友,又说母亲自愿将一女赠予,都是骗她的,不过为了一己私欲让一家人生生分离,还将妹妹教成了这娇纵蛮横的模样。
娄氏!
她一拳砸在桌上,目中寒光渗入邹引娘的骨髓:“所以,从始至终,那妇人都不知她还有一女?”
“正是。”
邹引娘头埋下,心中直打鼓,见江洛桥走近,本能地捂住了右耳,却并未有痛感,而听闻面前人说:“我会替你安排住处,你若敢乱跑,不消得我杀你,安国公夫人便先要了你的命,你可知晓?”
她捂嘴瞪着眼珠子着急忙慌地点头,那事之后,母亲很快便病逝了,她一个人东逃西窜捡了条命苟活下来,左耳却再也听不到任何了。
“民妇明白,一切听二娘子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