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严纵横官场几十载,也算是个老狐狸,本是不将江洛桥这等丫头片子放在眼里的,可那安国公的爹和大理寺少卿的兄都不是善茬,是以他心中不服却无可奈何,只好将衣袖一挥吩咐下去。
“去,把夫人叫来。”
常烟雨很快便被带了过来,惯是低着头的模样,嘴唇处新添了两道疤,便可想到她昨夜又受了怎样的非人遭遇。
身后跟着的吕家二娘子吕菱穿金戴银,浓重的妆面有如戏子上台,她撇了撇嘴甚是不屑。
此刻,江洛桥更加坚定她今日之举。
她过去牵住常烟雨的手,感觉到她瑟缩,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常娘子,你莫怕,你今日想做什么,都有我担着,你只管说。”
可常烟雨抬头,双肩内扣,双目无神,手指尽数藏进袖中,打落了江洛桥的手。
“你走吧,我什么都不想做。”
“你放心,我乃安国公府嫡女,他不敢将我怎么样,你也莫要担心连累了我,今日前来,我便是有意助你脱离苦海。”
江洛桥说得分明诱人,常烟雨却只淡漠地瞧了一眼,再低了头,缄默。
她不愿就此放弃,夺过青榕手中备好的和离书呈现在常烟雨眼前。
冬日细碎的日光打在一旁的青釉八棱瓶上,射出的光芒直达宣纸,和离书中字字如活了一般跳入常烟雨眼中。
她终于有了反应,颤抖着声音问:“娘子能助我和离?”
江洛桥未作言语,只给她递过了印油,看着她将手印摁上,潸然泪下。
吕严在一旁瞧着,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卢娘子,恕我直言,岂有上门来管人家家事的道理?”
“这道理吕大人若不想讲,闹上公堂也无妨。”
“娘子言重了,这不过是夫妻之间小打小闹,真闹上公堂,谁的面子也不好看。”
江洛桥看着畏畏缩缩的常烟雨,不免为世间女子惋惜,女子生于世该是大方得体的,男女力量悬殊本就不公,受此遭遇便是拟官人一张罪状都难,无不被以夫妻内事来掩盖罪证。
她心中蓦然起了火,斜睨着吕严,将茶杯连带底下的碟一并砸在桌上。
“我倒是忘了,吕大人在衙门中是有人呢。”
“哎——吕某清清白白,娘子可莫要张口就来。”
如今这每一句话,都极可能成为他升官的绊脚石,吕严也是怕了,都想好了夜里悄悄将人绑了夺其身子毁其名声。
“我没功夫与你瞎扯。”她又将和离书一字一句看了一遍,“只消让吕大郎在和离书上摁个手印就成。”
可和离哪是那么容易的,吕严抬头问天低头问地,偏就是不应江洛桥的话。
江洛桥却未恼羞成怒,把那杯茶倒在地面呈一直线,接着,手一松,一地碎片。
吕严见状,脸色铁青,攥了拳正欲让这小娘子见见世面,却被堵了回去。
只听闻卢二娘子问道:“昨日大理寺牢狱中出逃的要犯,如今在你府中吧,吕二娘子?”
昨日卢蔺容一夜未归,江洛桥疑心,便暗中让人探查了一番,这才知原本他奉命看守一要犯,却被破牢而出,不知所踪。
更巧的是,那要犯与吕菱之私情曾被她暗中发现,如此一来,她便多了一份筹码。
此刻,她的目光聚焦在吕菱身上,对方心中有鬼,双指绞衣,一诈便知。
倒是这人恼羞成怒了:“你胡说什么!藏匿外男岂是我一小娘子所为?”
江洛桥淡定如佛像,摆了摆手:“那便搜一搜好了,青榕,报官。”
吕菱急了,跺了跺脚:“父亲!”
“闭嘴!混账东西!”
怎么说也是自己女儿,她未开口吕严便知她闯了祸,当下扶额,没忍住将她一脚踹倒在地,慌乱之下才露出手臂上的淤痕,正与常烟雨之伤无差。
这不就是,儿子随老子。
吕严吩咐下去:“把大郎叫来!”
江洛桥冷眼瞧着,双指捻着宣纸把玩,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未见吕旭身影。
她终于开了口:“吕大人,吕大郎若再不现身,恐怕只有官府的人能找着了。”
老子坐在主位,闭口不言。
儿子却还是嫩了些,惯是个惧强凌弱的主,只这么一说,便不情不愿地现了身。
“催命着呢!”
江洛桥使了眼色,青榕便将印油和和离书递上前去。
吕旭迟疑,还想着再假意挽回一番,便向常烟雨冲去,可青榕是个眼疾手快的,当即便踹了他一脚,将人护在身后。
吕旭恼怒,要上前,却被两小厮摁住,他这些功夫,也只是对着妇孺耍耍威风罢了。
吕严猛拍桌子:“反了你们了!这不是你们安国公府!”
“我劝吕大人还是莫要犹豫了,小心官身不保啊。”
驰骋官场的吕大人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一日会在一小娘子身上吃了瘪,如今更是有如吞便。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人,闭了眼。
吕旭得了令,拇指印了红油,对着和离书瞧了许久。
此时一仆附至吕严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吕严拢了拢衣裳,叫了停。
他面色都不一样了,挺直了身子与江洛桥对峙。
“卢二娘子既怀疑我吕府中藏有逃犯,那便搜一搜好了,吕某行得正坐得端,若是搜不出来,我可要反告国公府诬陷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