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这伤不过是夫妻之间行周公之礼的小打小闹罢了。”他转头问吕旭,“你日后可还敢犯?”
吕旭会意,顺着摆手:“不敢了不敢了。”
“官爷!官爷求您救救奴家!”
这般行事,众人哪会不知是何意,常烟雨跪着爬到那捕快面前却被一脚踹开。
“我看是他寻衅滋事,给我带走!”
“你放过我阿兄吧,我不敢了,放过我阿兄……”
见常于信被带走,常烟雨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磕得地面一摊血也不能叫他们发发善心。
“站住!”江洛桥看不下去,“朗朗乾坤岂容你在此颠倒黑白?”
那捕快见她衣着素净,又孤身一人,登时又多了几分气势。
这些捕快都是有管辖区域的,这片地并不算富庶,可吕老爷不日便上任光禄寺卿一职,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因而这二人仗着身高意欲将江洛桥压得死死的。
“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可江洛桥平生最忌恨此等助纣为虐之徒,即便处于劣势也毫无退却之意。
“此女受殴你无动于衷反倒为虎作伥,可还有一丝良心?”
“我看你是找打!”
捕快拿出平日里对待妇孺的架势,手已利落地抬了起来,却被江洛桥呵住。
“我乃安国公府嫡女,你敢动我!”
众人讥笑:“连随从都不曾有,装什么安国公府嫡女!”
此时那捕快不再留余地,一脚便将江洛桥踹倒在地。
这是使足了力气的,又正好踢中腰眼,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疼得她登时冒了冷汗,另一捕快还嫌不够,愣是又往另一边补了一脚。
常烟雨被吕家带回,常于信押往衙门,独留江洛桥瘫在原地渐渐合了眼。
此地几乎在巷子尾,甚少来人,好在一新进京的老太太找路时将她带了回去。
“你醒啦。”
老太太躬着身,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多谢老夫人相救。”
江洛桥转醒时,身上的痛意已不那么明显,只是思及常家兄妹不免低落,因而笑容惨淡。
“不过是顺手救下,你可还有不适之处?”
她摇头,又见老太太捂嘴咳出了泪,连连喝了两杯热水才缓过来。
“您这咳病有多少时日了?”
按老太太这咳嗽的次数,不似寻常的风寒,医者敏感,她便忍不住多了一嘴。
“有半年之久了。”老太太摇摇头,“无妨,我这是老毛病了。”
“我懂些医术,待我回了府,择日便可为您诊治。”
这样的病江洛桥诊治过不少,应当不是疑难杂症,不过需要些时日。
她又给老太太诊了诊脉,心中已大概有数。
“好孩子,你挂心了。”
“你叫什么名字?”
江洛桥微微颔首:“晚辈姓卢名瑶贞,小字定瑜,您唤我定瑜便是。”
“好好好,你是我进京后认识的第一人,便同我那孙子一样唤我一声玉婆婆吧。”
一提起孙子,玉婆婆面上便堆满了笑意,声音都轻快了不少,江洛桥有些许怔愣,恍惚间见到了失踪的祖父。
“改日他来了,我引你们一见。”玉婆婆拉起了她的手,“我孙子是个不错的郎君,才情人品皆为上佳,可惜是个孝顺的,否则也不必跋山涉水把我这个糟老婆子接到京都来拖累他。”
语罢,那笑容被忧伤取而代之,这婆婆摇着头,甚是无奈。
江洛桥瞧着心疼,反握住她的手,细细地看着她脸上每一条皱纹,岁月带来性情沉淀,写下一笔一划。
“玉婆婆,您可千万不该有这般想法,他既排除万难也要将您接来,自然是舍不得您吃苦的,您啊只管养好身子享福,莫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才是。”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难得通透。”
“我只知,趁着至亲在身边时,好好珍惜才是,莫要等到被迫分离才追悔莫及……”
说着,她低了头,顿感眼中酸涩,终是一行泪划过脸庞。
玉婆婆摸摸她的脸,一把抱住了她:“这是怎的了?”
看着面前与祖父一般年纪的玉婆婆,她终究掩不住情绪,把头埋进颈窝中,无意识地絮絮叨叨。
“我祖父……我祖父不见了……”
“朝荑我也未能救回……就差一点,就一点……”
往日之事一幕幕映在眼前,她终日独自悔恨,这根弦,终于崩了。
二人好似许久未见的祖孙俩,玉婆婆拍着她的背,与其比原先更加柔和。
“咱们一生,要怎么活、活多久,那都是命定了的,你只管去做,若终是不能如意,也莫要怪自己,谁又能说得准生与死哪个更快活些呢?”
江洛桥一向是坚忍的,心思重,也鲜少与他人释放情绪,不曾想今日竟面对一陌生老太太哭了一遭。
待心绪平复时,倒是有些许难为情了,轻声道了谢。
玉婆婆看出来了也不说,只觉得这孩子真性情,偷偷笑着。
“好孩子……”她给江洛桥抹去了泪,“若非我孙子带了腿疾,老婆子我定要给你二人做个好媒。”
“婆婆,我如今还无意婚配。”
祖父在时倒是给江洛桥说过一门亲事,只是适逢那郎君家中生了变故,这才就此作罢。
眼下寻祖父要紧,她更无可能考虑这些。
不过,她暗自想了想,才复开口:“但我仍想说,双腿有疾既非才能之差也非品性之异,即便管不住他人的嘴,咱们也切不可自轻自贱。”
“单是听您说,我便知晓他是个顶顶好的人。”
玉婆婆静静听着,竟渐渐渗了泪,重重地点着头,握着江洛桥的手越发地用力。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说着,她抬了头,唤着门口那人:“序之,你来了。”
江洛桥转头望去,门口的郎君安静地坐着,不知听了多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