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大雪,师兄堆了一头驴,然后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笨笨。他说我也笨笨的,所以我是那头驴——
“我不笨,我聪明着呢。”
“好吧,那就叫聪聪。你要不要坐到聪聪上面?”
“不要,我怕高。”
“那就叫怂怂。你要不要坐到怂怂上面?”
“不要,我怕高。”
“唉呀,不高,真不高。你看,这不是坐得挺稳的吗?”
然而一语未毕,雪驴便塌了下来,连带着小人儿也被埋进了进去。
小人儿从雪堆里爬出来时,见师兄背对自己,跪在地上,不由抬头看去:“师父…… 师叔……”
“怎么回事?”师叔开口。
“我们在玩雪,堆了个雪驴——”
“好好跪着。皎皎,你说。”
“我们在玩雪,堆了个雪驴。然后…… 然后我太好奇了,看着看着就不小心把它给看倒了……”
“手。”
皎皎伸出手去,然后便感觉一道戒尺倏地落了下来。
“人家拿你耍着玩,你却还要替对方遮掩。你是傻的吗?”
“师兄这次没有耍我,他只是以为雪驴不会塌。我们以后不堆站驴,堆个卧驴,就好了。”
“对,我们以后堆——啊!师叔,我胳膊都要被您打折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师父开口,“大过年的,再吓到孩子。去玩吧。”
待两人走远,一道身影出现:“唉呀,一来就见到这么暴力的场面。亏得人家走之前还巴巴地望着你做她的师叔呢。”
“怎么,打了你弟弟,你心疼了?”
“我说的是皎皎。那小子可从来都不想让你做他师叔。你手上的是什么?送给他们的新年礼物吗?不是,谁家送戒尺当礼物啊?”
“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那小子你随便打,但皎皎你还是悠着点。越凶越皮也就对她哥了,除此之外,都是越凶越怕。小心她怕到一定程度,再跟你疏远了。”
“疏远最好。免得被人算计了,还要给对方递刀子。”
“诶,这上面怎么还有字啊?这个‘恪’字我倒知道是给谁的,但这个‘蒙’字,你不会是想给皎皎吧?”
“嗯。”
“不管是取本义也好,还是希望她一直保持懵懂无知的状态也好,你别忘了,她的结局,终归会是‘冢内无骨、冢上枯草’。”
“你拆字就拆字,又咒人家做什么?”
“就是!拆字就拆字,非得怎么坏怎么拆。”雪地里又多了一道身影,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还有你,每次见你都在打小孩,这样可不好。”
“不该打吗?”
“她在她哥那里纯粹是太欠了该揍,但在你面前可是乖得很。”
“乖?之前的账我还没跟她算呢。”
“不至于吧?这么记仇?不就是上辈子顺了件你的披风,临死之前还把它给脱台上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有本事别死啊。我又不是没有提醒过你推她入局的后果。”
另一边,皎皎道:“是不是很疼?”
“是啊,疼死了。”
“那我给你唱歌吧?听了歌就不疼了。”
“真乖,能记住我说的话了。行啊,唱吧。”
“我想想…… 我没有一只小毛驴,我有也不敢骑。有一天你心血来潮堆了只小雪驴。你一下把我放上去,你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摔了我一身泥,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摔了我一身泥。”
“你这随口改儿歌的功力,都和我有一拼了…… 不对,哪有摔你一身泥?要真摔你一身泥,你早哭了。别瞎赖人。”
“对不起。你心情好些了吗?”
“好了,好多了。以后不把你往高处放了。虽然那雪驴也就跟我背上一样高吧,但雪驴没有我靠谱啊。”
“你靠谱?你确定?”一个食盒被放到了地上。
“叔叔好。”皎皎道。
“叫哥哥。”食盒被打开,里面是各样精致的点心和菜式。
“哥哥好。”
“真乖。来,尝尝这个。我知道你没洗手,我这有筷子,我喂你。啊,张嘴。嗯?什么表情吗?不好吃啊?”
“不好吃……”
“我说你换一位折腾吧。她是喜欢吃香芋,也喜欢吃鱼丸,但你这香芋鱼丸,她不可能喜欢吃的。”
“我就知道你跟过来没好事。”
“有好事。我来是提醒你,试毒可以找那位。”
“大义灭——佩服佩服!哎哎哎,别跑啊!完了,你家小子跑了,还带着我家小丫头一起跑了。”
“你以为谁都跟皎皎一样?翻了那么多次车,还愿意帮你试?”
“那不如——你来帮我试吧?”
皎皎被拉得跑出去好远,有些累了,正靠在石碑处休息,却见地上又落起了雪,只不过这次不是雪粒,而是雪花了。
“皎皎,你说这像什么?”
“像——纸钱。”
“确实挺像的…… 风好像越刮越大了。快,到我披风里来,我再给你包一层。怎么样,暖和了吗?”
“暖和了。师兄真好。”
“咳,还不是因为你怕冷。上次去找你,结果直接见到你脸上盖着白布。你知不知道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中午没有暖气,窗户关不紧,漏风。”
“哦,所以就要往脸上盖白布啊?”
“不是白布,是白毛巾。而且也没有盖全脸,就盖了上半张脸,不然吹得我脑壳疼。”
“行吧…… 我给你盖一层,不让你脑壳疼,乖乖跟我在这儿看雪吧。你要是怕无聊,我给你唱歌,作为你刚才儿歌的回报。”
“好啊。”
“嗯——唱什么好呢?就李白的《北风行》吧。哀乐楼新编了曲子,很好听的。‘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师兄,你怎么哭了?”
“是啊,我怎么哭了?没事,可能是风吹的。我接着跟你讲吧,‘北风行’乃是乐府旧题,属于时景曲,多写北风雨雪、行人不归,然后李——”
“怎么不说了?大师兄,你怎么出来了?你病刚好,不能吹风。”
“无妨,你们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