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临渊近来的日子过得很单调。
来到九剑峰的第一天,他练剑,偷看师兄。
来到九剑峰的第二天,他练剑,偷看师兄。
来到九剑峰的第三天,他起了个大早,依然准备练剑。
正当他拔剑,回忆着外门时偶然所得的剑谱,舞出第一式的时候,他的院门被哐当踹了一脚。
院门很紧,他甚至贴了一张画得歪七扭八但勉强起效的符纸。
门外的人见一脚没能踹开,又带上灵力狠狠踹了第二脚。
劲烈的风吹开松动的门栓。
在寒春居之中,只有两个人敢如此嚣张,九剑峰主人释青宁,还有释青宁的徒弟虞素舒。
若是释青宁,第一脚就将他的院门踹飞了,根本不会有第二脚。
来者何人,答案显而易见。
莫临渊心中突兀地生出一点紧张。
上一回正经见到他师兄,师兄生着气,压根没有正眼看他,而接下来的几次,都是他循着乐声寻找,悄悄躲在暗处偷看,根本没打上照面。
他抚了抚衣袖,身上还是穿着上山时那套寒酸的外门弟子服,手中普普通通的铁剑也被他往身后藏了藏,免得污了自幼神剑相伴的师兄贵眼。
这让他难得有了点窘迫的情绪。
师兄金尊玉贵的人,站在他面前的人,也合该明月清风、锦袍云袖。
雪白绣金丝的靴子先踏进院中,虞素舒怀拥那把异宝文枕琴,一身繁复华贵的浅紫纱袍在阳光下闪着流水般波光粼粼的色泽。
“把门锁这么紧,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环顾了这座朴素的院落,除了院中站着的那个高挑少年,没找到什么居住的痕迹。
「他也拿这里当旅馆吗?」虞素舒一时之间忘了要骂什么,「不是说释青宁对他很好,他在释青宁身边得到了家的温暖吗?」
「人家两手空空搬来才第三天,还没来得及感受家的温暖吧?」032也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转了一圈。
虞素舒有点于心不忍了:「他这看起来也太穷了,我还欺负他,他会不会饿死啊?」
「你替他操什么心,」032死鱼眼,「自有释青宁替他操心。」
虞素舒放心了。
他先是指了指院子中央的石凳,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丢给莫临渊,趾高气昂地吩咐道:“去把凳子擦干净。”
莫临渊一声不吭地去擦了。
干净柔软,甚至带着一点暖香的帕子只在凳子前晃了一下,就被他收回手心,另找了一块干净的新布将本就没什么灰尘的凳子擦了又擦。
他这么听话,虞素舒又是找不到机会发作,闷闷地坐上干净石凳。
既然不能从行动挑刺,总能在他身上挑刺吧?
虞素舒隔着白纱,眼睛一转,上上下下将莫临渊打量了一遍。
接着他便嗤之以鼻:“你穿的什么东西?一副穷酸相。”
拿腔拿调,将一个眼高于顶瞧不起穷人的形象演得入戏而传神。
被自己演技折服的虞素舒准备让系统给自己颁个奥斯卡小金人。
惨遭嫌弃的莫临渊盯着虞素舒柔软丰满的下唇,想象着酷暑之时山林中的蜜桃,粉嫩多汁,一指戳下,充沛的汁水便会顺着手心往下淌。
虞素舒唇瓣一张一合说了什么,他没怎么听清楚。
“你是个哑巴么?”半天没听到任何响动的虞素舒蹙起眉头,不耐烦地歪了歪脑袋。
他今天系的白纱后缀着一些金珠,与发间零碎的银饰相撞,发出丁零当啷的轻响。
「唉。」
032突然叹了口气。
虞素舒怪道:「你叹什么气?」
「你看看你现在的打扮,跟个公主似的,穿金戴银,就差把你很有钱几个字写脸上了。」
虞素舒觉得莫名其妙中枪:「这不是释青宁每天放好让我穿身上的吗?」
「他又没拿剑逼你穿,」032语气更低沉了,「质疑黎云霖,理解黎云霖,成为黎云霖。」
虞素舒:……
他看了一眼自己流光溢彩的衣服,哑口无言。
这头的莫临渊终于给了点反应,失落地垂下眼,低声道:“我无父无母,自幼无依,没人给我置办衣服,凌云宗外门的弟子服已是我穿过最好的衣服了。”
虞素舒将琴放在腿上,目光在他失魂落魄的脸上停了一会儿。
“库房里还有几匹没人要的布,反正都是些便宜东西,明日你自己取了交给采办弟子,叫他们带你去做两身衣服。”
他说完这话,忽的反应过来自己不该给莫临渊好脸色看,又话锋一转,冷嘲热讽。
“让他们去做,别穿着这身破衣服出去,坏了九剑峰的名声。”
莫临渊眼睛亮了亮,朝他躬身行礼。
虞素舒又指使他:“去给我泡茶。”
莫临渊跑去伙房,翻箱倒柜找出最好的杯子,给虞素舒泡了杯热茶,恭恭敬敬递到手边。
这正巧又给了虞素舒发难的机会。
纤细的手贴着茶盏碰了碰,突然一挥,将茶盏打翻了。
温热的茶水泼洒在莫临渊的头上,打湿额发,几片茶叶也黏在他的脸上。
虞素舒目光冷冷地扫过他的狼狈相,毫不犹豫起身,捏着他的下巴。
“莫临渊,”他道,“别以为我会真当你是师弟,老实一点,不要打什么讨好师尊的小把戏。”
“否则别怪我让你没好日子过。”
他甩手而去,指间红痣在莫临渊眼前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