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厚重丝绒窗帘遮蔽的窗内,数不清的人偶安静站立于玻璃柜中,一双双玻璃般的眼睛齐齐无声注视着房间中央闭眼假寐的男人。
他手上捏着张照片,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死死盯住照片上背着琴盒走出乐团的人,神色阴戾。
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刺向他的鼓膜。
再拖下去,从小养大的人偶都要跑出手掌心了!
虞青咬了咬后槽牙,心中的怒火烧得越盛,表情却一点一点平静下去。
耳边嘈杂的声音喋喋不休,还在向他吼叫质问着什么。
他有些头疼,心脏跳得也愈发快了,整个人都即将陷入漩涡之中。每一尊人偶都似乎要动起来一般将脑袋转过来,精致空洞的脸颊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可过了一会儿,那些笑也变得诡异讽刺起来。
跑了,跑了,跑了。
最爱的人偶跑了!
反锁的房门在他滚落到地面的时候被敲响。
虞青如梦初醒,粗喘着气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发,哑声问:“什么事?”
门外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对他的畏惧。
“少爷,老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但门外没有传来离开的脚步声,这让他心情愈发烦躁,沉声吼起来,“还不快滚!”
仆人弱弱补充:“老先生说要您立刻就过去……”
虞青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钝痛,但这不影响他思考,只是从地毯上爬起来,摸到柜子旁的一个罐子,从中倒出几粒药片,用冷水一次性顺进了胃里。
在这个家里,虞老爷子同他的表弟造下的孽,全由他和他现在已然神志不清的父亲来偿还。
或许还要算上他的漂亮人偶,想到这里,他忍俊不禁,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照片。
他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小时候看见木然呆板的虞素舒时,他便明白,他们是浑浊血脉牵系下的病胎,要纠缠着度过此生。
哪怕分化性别的时候出了差错,他没能如愿成为alpha,那也没有关系,再不济还能有腺体摘除手术。
只是小舒现在要从茧里挣脱出去,何其天真。
他打开门,笑眯眯向屋子里的人偶道别:“再见,再过不久,他就会回来陪你们了。”
在虞老爷子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约见了林善英,对方也欣然应下了这场密谋会。
那张U盘在今晚就会被交给林家,成为他刺向虞素舒保护壳的一刀。
而在城市另一边,休息日因大雨被迫蜗居在家的虞素舒对虞青的所思所想浑然不知。
他睡醒的时候,苏翊早就已经静悄悄起床上班去了,临走之前大概怕他被闷死,贴心地将被子从他头顶扒拉下来一点,露出半张睡得软乎乎的脸。
花了十分钟才彻底从梦里回到现实,虞素舒忍不住锤了一下枕头。
该死的,都说二十七天能养成一个习惯,居然是真的!
新婚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在苏翊眼皮子底下睡得如此香甜,现在他都能坦然大睡懒觉了。
李妈在楼下看他穿着睡衣摇摇晃晃下楼,连连喊道:“虞先生,眼睛要睁开了才能走路啊!”
沙发上同样享受休息日的实习生苏云霖忍不住笑了一声。
“再不清醒连午饭都要吃不上了。”他漫不经心地提醒。
虞素舒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什么饭?”
“哎呦,”李妈终于放心了,“午饭刚做上,您先洗漱吧,很快就好。”
洗脸刷牙后的虞素舒彻底醒过来了。
他从刚才开始就总是听到声音宛如放屁一样的长号声,忽高忽低的音调仿佛是为了折磨他的耳朵而生。
跑到客厅一看,果然是苏翊又在玩什么奇怪的音游。
他皱着眉凑过去,没戴隐形眼镜的眼睛花了半天才看清屏幕上的东西。
苏翊用手柄控制着屏幕上长号吹奏的调子。
他的手其实很稳,能够很轻松地让长号的每一个音都落在该在的音上,却刻意吸引注意力一般让每个音变成半音,原本用长号演奏就奇怪的曲子越发聒噪起来,声音像连环屁一样一个个崩出来。
“停,”虞素舒比了个叫停的手势,“苏云霖小朋友,看见上面说的差劲了吗,我们可不能做差劲的演奏家。”
他歪了一下脑袋,又问:“怎么最近总玩这些奇奇怪怪的音游?”
苏云霖把手柄一甩,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为了让你从小提琴和曲谱里抽出空看我一眼,就像现在。”
虞素舒呃了一下,有点无言以对。
这种出发点不好,一意孤行非要出发就更不好了。
乐团的长号手听见这动静恐怕都冲到他家里群殴苏云霖。
最后他还是拿出杀手锏,抿唇浅笑,眉眼微微上挑,眼尾顺着这种弧度牵扯出一点无辜的韵味。
“对不起,”他双手合十,“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新曲谱和新琴不般配吗?”
他其实意有所指,但是苏云霖没听出来,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