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齐怀邈坐在窗边。
墨墨待在他怀里看绘本,不时抬头透过防盗窗往窗外看去。
“今天不上班?”
“嗯,没什么日常安排。”
“我不打算住院。”
齐怀邈的目光从绘本移到刘景寻脸上。
“其他的都可以考虑,但这个不行。”
“那不如各退一步?你把我带到你那里去。就像以前那样把我关起来。”
齐怀邈用下巴蹭蹭儿子的发顶,示意小家伙回神。
“怎么,是我弄错了,没发生过吗?”
齐怀邈微不可查地叹气。
“确实发生过。”
“那你为什么拒绝?”
“因为我也向你承诺过,那种错我不会再犯了。”
他指着绘本上的草地:“这是什么颜色?”
“录色。”墨墨指指楼下,“录色的。”
“绿色。”齐怀邈无奈地纠正。
小家伙捋直舌头试了几次,终于说对:“绿色的。”
“对了,墨墨真厉害。”
刘景寻慢慢踱到他面前,在焊死在地面上的椅子上坐下。
“这不是犯错。”他说,“我现在是一个需要看护的人,你只是让我得到了应有的保护,不是吗?”
“我把你留在这里才是保护你。”
齐怀邈翻过一页,问:“听说你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听谁说,林央吗?”
“重要吗?”
“重要。”
“是她。”
刘景寻忍不住微笑。
“这也意味着,如果你愿意,对付我哥哥的支点也可以相应的用在我身上。”
“你有这么信任她?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万事留一手的类型。”
“我没有动力。”
刘景寻往后靠,伸了个懒腰。缠绕在他手腕上的约束带顺着结的方向收紧了些。
“人的意识是由记忆构成的。没有这些年意识的我就是个可怜的高中生,连高考都没经历过。一个成绩优异的可爱高中生,对周身的一切全都抱有怀疑态度,这正常吗?”
他咂摸一会:“我好像也不是正常人。”
齐怀邈终于放下书,把它搁在桌上。
墨墨拿起它跳下地,蹬掉鞋子爬到床上。
“即便如此,你还是找到漏洞了?”
“我只是一个优秀的初中学历持有者。”刘景寻摊手,“怪只能怪你们事情做得不周到。我只是在用一些大学生应付期末考试的功夫来应付你们。”
齐怀邈苦笑:“这还不够下功夫?”
“对呀,但也只会持续那么一小会。怀疑的种子种下了,就很难拔掉了。”
齐怀邈沉默许久,直到墨墨在病床上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他站起来给儿子盖上被子,重新坐回刘景寻对面。
“其实,我和江清瑜也没打算瞒你一辈子。”
“是吗?为什么不精确一点。如果可以,你们当然会这样做。”
“你的孩子有一个负责的母亲,江清瑜有一个爱人,而我自己也不必在那样的阴影里活着。”
“究竟是你们原本不打算瞒我,还是发现不可能一辈子瞒着我?”
“是后者。”齐怀邈自嘲地说,“你是聪明人。”
“我也希望是前者,但发生了的事情就是既定事实,我们谁也没有能力改变了。”
两名护士敲响房门,视线从拱起被褥的小人上一扫而过,从小车上找出一份药。
一个撕开包装把药丸倒进刘景寻嘴里,另一个把水杯递到他嘴边。
刘景寻张开嘴,展示自己已把那些形状大小各异的药丸全部咽下肚,微笑着目送她们离开。
“我还挺好奇的,我现在吃的是什么药?”
“参考了你以前入院时候的药方。”
齐怀邈问:“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住过院?”
刘景寻笑:“反正你自己也会查到的吧?对老板不就这样,你不问我不说,你一问我惊讶。”
“但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也许事情会有一个更温和的进展,我们也……”
不会如此。
“有人会主动把伤疤揭给别人看吗?那是血腥暴力吧。”
刘景寻说:“我也没有表面上这么坦诚。我还是有点不愿意被别人碰到的部分的,比如原生家庭。”
齐怀邈咬牙:“那你现在不愿意待在精神病院,也是因为当初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被你家里人送进来,错过了跑出去的机会?”
刘景寻的眼神冷得让他遍体生寒,怒火从他弯起的嘴角迅速扩散到全身,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颤了颤。
他站起身贴近了齐怀邈的脸,狰狞地笑道:“对。”
“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败,除了出生就是那天乖乖上了车。”
“不然我不会像个疯子一样被绑起来受尽冷眼,不会像个物件一样被人评头论足,更不会为了报仇委身于你,生下你的小杂种。齐怀邈,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齐怀邈却笑起来:“当然不满意。”
他抬手抹掉刘景寻脸上的泪痕,摩挲他的侧脸。
“但是听到你的真心话,我很高兴。”
落在他指间的水渍越积越多,最终顺着指缝流进袖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