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岩寺校长,请定下束缚。宣示永远不会透露这栋宅子今天发生过的一切。如果您不愿意,那么,取您性命的人不会是夏油先生,而会是我──”
夏油杰猛然前倾,放低重心、跨步、将利器瞄准乐岩寺嘉伸的要害。
“请住手!”
灰原雄阻挡在最尊敬的人的攻击路径上,“我知道我拦不住前辈你!但大家都没办法使用咒力所以请理解、前辈压制我的速度不会比七海的刀快!”
七海建人与灰原雄默契十足。不需要后者任何提醒,前者直接以锐利的刀具划开乐岩寺嘉伸的颈部,割出浅浅血痕。
这果然让夏油杰停止了攻击的行为。
“请前辈给乐岩寺校长一个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灰原雄同时抬高音量,“请前辈给我们一个实践觉悟的机会!让我们来负责善后!”
“乐岩寺校长的问题,我们会妥善处理!”
灰原雄补上一句,“我保证……这间屋子绝对会好好烧掉!七海比我严谨多了,他也在这里……夏油前辈不需要担心的!请离开吧!我们也可以做到前辈一直以来做的事情……”
事实上。
七海建人与灰原雄压根没有打算杀掉乐岩寺嘉伸。
这个充满漏洞的计画从一开始就很需要运气:如果赶不及阻止夏油杰动手,至少要想办法骗他离开凶案现场、让幸存者有机会获得治疗。
七海建人与灰原雄做好了觉悟。
这份觉悟,是关于事后承担‘咒术界最强’的怒火。或许还关于承担莫须有的凶案罪责:如果谎言忽悠不了夏油杰,即便动用咒力留下自己的残秽,他们也不能放任夏油杰继续错下去。
七海建人与灰原雄没预期到的是,不说承担怒火了,夏油杰听见他们出人意料的犯罪宣言,只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刻失败的雕像。
──夏油前辈、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回应。
意识到这个。灰原雄的嗓子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卡死了。在万物之中,原来只要他与七海宣称自己打算踏上一条夏油杰已经踏上好几年的道路……就可以让夏油杰陷入混乱?
浮出水面的真相令人惊愕。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线索可寻:现年28岁的咒术界最强似乎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有坚若磐石的道德观念。这体现在他的言论里。流露在他执行任务、教导学生、保护社会大众安危的过程间。
──因为责任心重,因为喜欢钻牛角尖,才会忍不住抄捷径。
灰原雄原本是这么理解的。或者说他只想要让自己做出这种程度的理解。于是当他发现夏油杰又一次准备动用私刑,他便可以再一次告诉自己:前辈不过是当局者迷、求好心切。
因为要去承认自己早就察觉到那个人实际上不怎么自爱──要去质疑那个人为什么不曾认真维护过哪怕一次只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要去直面真相、壮烈惨痛地承担随之而来的无能为力──这比起自我说服“夏油前辈只是没有想清楚、他只是当局者迷、求好心切”更让灰原雄心碎。
“……老夫发誓,不会透露今天发生过的一切。不会向任何人说出具体的事件经过。不会透露凶手的身份。不会参与作证或搜证。”
打破和室里闷热又寂静的空气的,是乐岩寺嘉伸虚弱但咬字清晰的束缚。
“除此之外,老夫不准备知会任何人,关于夏油杰、七海建人或灰原雄这三个人曾经出现在这间屋子的事……,你们满意了吗?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
乐岩寺嘉伸不甚愉悦地吁出一口气。按着腹部伤势,掩饰痛苦的表情。
“怎么?你们忘记了老夫还没有死?”
瞪视自己周围三名浑身僵硬的咒术界年轻支柱,乐岩寺嘉伸嘲讽地开口,“难道你们以为老夫会上演誓死不服从的把戏?……无论如何,既然老夫已经宣示了自我束缚……你们之中,谁也没有打算扶老夫一把……?呵、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敬老尊贤的概念也没有……”
灰原雄闻言,急急弯下腰身,搀扶伤患。
七海建人同时收刀,去掏随身携带的止血带。
“不差老夫的一点坚持……咳咳……”
乐岩寺嘉伸很快就因疲倦闭上双眼。他被嘴里的血呛到了。苍老的声线断断续续起来。
“反正、不差老夫一个……以后也多得是、需要年轻人为难的事……”
……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2019年春夏交接之际。
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与东京高专失去联系,终于期满30日。
那一天。
28岁的灰原雄遵守了必要的行政规章。
亲自填妥一纸带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他看着难掩震惊情绪的窗口人员反复确认文件上的信息好几次,惴惴不安地拿出印章,才在他最尊敬的人的大头照照片旁边空白处盖上‘推定死亡’四个大字。
每一位咒术师失联于任务期间,其同事或辅助监督,都必须执行这样的程序。
……
然后。
平行世界2019年6月21日。
夏至。
在这个一年当中日影最短的一天。
短发如雪一般苍白的、额头上有着缝线的成年男性,现身于东京市区上空。
他浅笑着,将食指与中指相交。
随处可见的无限、被曳入现实世界。
短短五个钟头时间,东京市区多处建筑物损毁、前仆后继接获命令行动的咒术师与辅助监督相继阵亡。仿佛画卷《地狱变相图》活生生在21世纪的日本上演,曾经无从得知咒术界存在的普通人社会蒙受了远胜311东部大地震的冲撞。
往后的历史,将这一天发生的灾难冠名‘涩谷事变’,记载于孩童的课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