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子谦本来满脑子都想着报纸上的事,此刻看到蒋弘文,也敛了敛思绪,神色如常道:“走吧!”
两声短促的汽笛声响起,伴着耀目的灯光一闪而过,陶秋岚急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又匆匆将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包裹了起来藏在床下。
做完这一切,陶秋岚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天气已经转凉,她想亲手织一件毛衣送给皇甫子谦,从永丰回来之后便一直准备着。可她不想让皇甫子谦知道,府里的人也都笑嘻嘻的帮她瞒着。便如此时一般,皇甫子谦的车子才刚到,春桃已经奔了上来,狡黠的笑道:“小姐,姑爷回来啦!”
陶秋岚没好气的瞪了春桃一眼,见她笑的更是无所顾忌,忍不住上前轻推了一下她的眉心,“还笑!”
春桃动作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见陶秋岚故意绷着脸,也一本正经的站直身子,“嗯,不笑!我只是提醒小姐一定要藏好了,不然姑爷看到了小姐那歪歪扭扭的针脚,只怕这辈子都不会穿毛衣了!”
陶秋岚作势就要去打她,春桃却已经嬉笑着躲开,一边往门外跑去,“小姐再不下去,姑爷可就要找上来了!”
陶秋岚被她说的脸颊一红,见春桃已经跑下了楼,回头又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藏好了,这才关了门下楼,一边琢磨着,是不是真的又要拆了重织一次。
她一直在学校读书,女红上的事情并不擅长。原本看着府里张妈示范的颇为简单,可到了自己手里却怎么也做不好,那件毛衣织了又拆拆了又织,到现在连一半都还没好。她微微叹了口气,只盼着天凉的再慢些,哪怕到时候来不及织完整件毛衣,织出一件坎肩也就满足了。
下楼来却没看到皇甫子谦的身影。她走了几步来到门口,却见那辆车子静静的停在院子里,司机站在车旁,可车子却并未熄火。陶秋岚猜着只怕是皇甫子谦与蒋弘文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所以也不上前,只是在廊下安静的站着。旁边的红玉见状,将手里准备的那件开司米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也安静的立在一旁。
车里的皇甫子谦却是一直都没有开口。蒋弘文心里虽然忐忑,可也只是静静的坐在前排等着。皇甫子谦让司机先下车,又把他留了下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蒋弘文不着痕迹的从照后镜里打量了一下皇甫子谦,见他正直直的盯着前面,心里不由一凛,急忙转了目光,视线正落在正前方的那抹清丽的身影上,这才又微微转过身去,正要出声提醒,却听到皇甫子谦已经开了口:“那件事……准备的如何了?”
蒋弘文只觉得一颗心猛的一沉,像是失去了着落一般。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嗓子里干哑难耐,像是他说出来的话一般,支离破碎。
“少帅……请放心……”
“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
皇甫子谦的话让蒋弘文更觉得惶恐。“弘文愿为少帅肝脑涂地……”
皇甫子谦只是“嗯”了一声。蒋弘文不再开口,只是恭敬的等着皇甫子谦下一步的吩咐。这件事情他们早有商量,他原也以为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直到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才发现,他心里的担忧和害怕,从知道这件事情的那天起,从来便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可他早已经选择了接受,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哪怕心里狂跳的失了节奏,做出的选择也永远是回答一声——“是”。
可此刻他却突然生出了一丝犹豫来。或许是廊下的那一盏发黄的灯光像极了家里母亲总是为他留着的那盏灯,或许是皇甫子谦从来没有过这份欲言又止,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压根就做不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为了谁。
蒋弘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拳头,像是想要将那份一闪而过的犹豫捏碎一般。
“还有一个人……”皇甫子谦顿了顿,“也得先解决掉……”
蒋弘文闻言大惊,他略带失态的猛的转过身去,似是要分辨是否是自己猜错了。可皇甫子谦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望着前方的眼睛里满是沉痛和纠结,那是蒋弘文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又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却见那抹身影已经缓缓的向他们走来。蒋弘文觉得从没有过的惶乱,比刚才听到皇甫子谦对自己的安排时更加的心慌,他顾不得规矩,想要开口去劝,皇甫子谦已经先一步开门下了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他只听到皇甫子谦轻缓的声音:“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很久了么?”
蒋弘文看着亲密依偎在一起走远的那两个人,愣了好久,想着自己刚才竟然还想要去劝皇甫子谦,心里只是一惊,既庆幸自己那句逾矩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可又为了自己的怯懦和庆幸而感到悲哀和后悔,继而又是浓浓的不安。
蒋弘文坐在昏暗的汽车里,陷入了沉思。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一晚,江北、江南、还有北方的边陲小城,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在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后,又将面对什么样难以预知的命运。
不知道这次,又要搅动多大的风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