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秋岚这样又急又气的想着，肩上突然多了件衣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来不及收拾情绪，转身便看到皇甫子谦站在她的身后，手还搭在她的肩上，眼睛里的神色却是百转千回，平静、困惑、诧异、心疼、慌乱。

而在这么多的情绪里，陶秋岚已经不想去分辨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她低头转身，一滴水珠吧嗒一声便掉在他正笼着领口的手上。她抬手去摸，才发现满脸潮湿，心里只是在想，水汽这么大，饭菜应该是已经热好了吧。

皇甫子谦却不放过她。他强迫着她又转过来面向他，还伸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声音低低的，像是洞察了一切，又像是对一切都茫然无知。“怎么了？”

是啊，她怎么了？他疑心便让他疑心好了，她什么都没做，躲什么？她与他，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便是这种一手执矛一手执盾的戒备，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如今委屈什么？

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以为他在仓库中救了她，以为他带她上前线，以为他在隆隆炮声中的那一声安慰，便可以将江南江北之间的恩恩怨怨全部一笔购销。

她甚至忘了，如今他有多想杀了何至忠，他就有多想杀了她，杀了陶家人。或许更甚，因为陶家和他，不仅关乎江山，更有家仇。

任谁永远都无法放下的家仇。

陶秋岚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绝望和疲倦，她转身欲走，却被皇甫子谦一只手牢牢的扣住肩膀，他的另一只手从她的下巴缓缓上移，似是要抚上她的脸，这样的动作让陶秋岚满心的委屈和不甘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她一把挥开他的手，猛地后退几步，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汽，直直的盯着皇甫子谦道：“你不用这样费尽心思的试探我。我是听到了你们的争吵，可你们为了什么事情争吵，吵的又是什么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信不信由你！”

说着眼睛又是一热，她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这样没出息的样子，转身便去揭那蒸笼的锅盖。滚烫的锅盖和蒸汽烫的她的手一下子便缩了回来，眼泪更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抓着她的手伸进了一旁的水缸里。刺骨的冰冷传来，她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皇甫子谦却以为她想要挣扎，用力的攥着她的手，声音也大了几分。“别动！”

被冷水这样一浸，陶秋岚的情绪仿佛也冷静了下来。“其实你不用这样子，我是真的没有听到。就算我听到了什么，国难当前，我又岂会置你于险境？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实在是没有必要花心思与我在这虚情假意。”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说着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陶秋岚感觉到皇甫子谦的手定了一下，旋即又如常的拿瓢舀了水淋在她的手上。手上的灼热感渐渐消失，陶秋岚还是动也不动，任由他一遍又一遍的将冷水浇在她手上。

“如果我问了，你就会答么？”哗哗的水声中，皇甫子谦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带着一丝的不确定。

陶秋岚看着那只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声音里是浓浓的绝望和无奈：“如果我答了，你就会信么？”仿佛是在问他，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皇甫子谦停下手中的动作，水声消失，一片寂静。

她何尝不知道，横在他们之间的，从来就不是他问什么，她答什么，而是无论他问什么，她答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

可明明知道是这样，陶秋岚的心还是在这样的寂静里忍不住的酸了起来。她刚想挣开他的手，便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低低的传来。

“我信！”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或许又是他的一个陷阱，反正他早就已经吃准了她的怯懦和心软，可是她看着他紧紧抓着她的那只手，看着他被水浸湿的衣袖，两个字便脱口而出。

“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