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别怕!”语气温柔,可是一张脸却绷的很紧。
“致远哥,算了……”
“如果不是我正好赶到,你难道就要看着他这样胡闹?我们陶家的女儿,哪有这样受人欺负的道理!”说完,硬拉着她,沿着那条红毯,一步步向尽头走去。
两旁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知道他们身份的、不明所以的,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陶秋岚虽然听不清楚,但她知道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按西方的习俗,开场的第一支舞是应该新婚的夫妻一起跳的。而现在,她穿着这样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孤身走在这条长长的红毯上,身旁站着的是自己的兄长。而在红毯的那一端,并没有翘首以待的新郎,相反,却是激情共舞的两个人。而那两个人,怎么看,才像是新婚的人。
而周围的人,显而易见的,并没有要送上祝福的意思,相反,个个都在等着看这样一出荒诞的闹剧要如何收场。
虽然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陶秋岚却实在没有勇气再往前迈一步。她早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但是她不能让陶致远也和她一样。
她知道他想要替她争一口气,但是这一口气对她来说,早已经没有了意义。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皇甫子谦抱有任何的幻想,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失望,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管在什么场合、与什么人做了什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陶致远不一样,他穿着江南的深蓝色军装,他是堂堂江南总司令陶锦麟的公子,他代表的是整个江南十二省,又怎能去做这样争风吃醋的事情?
陶秋岚用力挣脱了陶致远的牵引,笑着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的摇了摇头,又笑着转头看向翩翩起舞的两个人,那样专注的眼神和得体的微笑,仿佛真的是在欣赏两人的舞蹈。
一支舞还未跳完,门口便响起了哨兵洪亮的声音:“英国大使先生到!”
音乐戛然而止,皇甫子谦却不慌不忙的带着黄莺转了一个圈,绅士地对她微微鞠了个躬,才向门口走去。
经过陶秋岚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目光却并未停留在她身上,反倒是对着陶致远微微笑了笑,才又继续向门口走去。
陶秋岚见他对那位西洋人很是热情,两人低声笑着说着什么,然后一起向他们走来。
一位军官模样的人带领着罗宾逊先生走上了礼台,皇甫子谦却停在了陶秋岚的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这是陶秋岚第一次对上他的目光。幽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却仿佛将别人都看了个通透。
陶秋岚从没有见过这样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双手微微的发抖,她鼓足了勇气,才使自己不至于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投降。
那皇甫子谦却又向前走了一步,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过二三十公分。
周围的人似乎也感受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都停止了窃窃私语,齐刷刷的盯着他们两个人。
陶秋岚见他突然笑了笑,伸出手便抓住了她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
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可他仿佛早有预防,一只手似铁钳般,纹丝不动。
冰冷而有力。
他的动作却没有停,而是牵着她的手穿过他的另一只弯着的手臂,顺着手腕滑到手指,像是要捋平她因为紧张而紧握的手指一样。
陶秋岚一直看着他的脸,可她实在看不出他的情绪。他虽然笑着,可是一双眼睛却疏无笑意,只是直直的盯着她,仿佛她是落入他陷阱中垂死挣扎的困兽一般。
但他的手却轻柔异常,全然不似一开始握着她手腕时的强力钳制,甚至最后还微微的按了按,好像要给她鼓励一般。
皇甫子谦却不再看她,带着她,一步一步向礼台走去。
陶秋岚站在他的左边,她的右手还跨在他的左臂弯里,而他的右手,还一直保持着覆在她手上的姿势。
这样的动作让陶秋岚不知所措。她一直以为他是恨她的,或者最起码来说,是讨厌她的。直到刚刚舞曲结束前,她一直是这样坚信的,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欢迎大家来参加皇甫少帅和陶秋岚小姐的婚宴!”
清朗的声音打断了陶秋岚的思绪。
“下面有请英国大使罗宾逊先生致证婚词!”
陶秋岚虽然在学校的时候学过外语,可是都比较简单,此刻乍一听这样纯正流畅的英语,反倒生出了一丝陌生感来。好像一个个单词都很熟悉,但就是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意思来,而且身旁的人有如此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皇甫子谦对上她探究又充满迷蒙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于胸的表情。陶秋岚只觉得自己如无所遁形般困窘,只得又逃开他的眼神。
长长的英文后,是那位军官打扮的司仪的翻译,大意不过就是乐见联姻,双方和平共赢之类的话。
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陶秋岚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顾不上去研究那些羡慕、不屑甚至不满的眼神其中的含义,她的视线,直直的落在了那抹深蓝色的身影上。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只觉得深入骨髓的悲凉。
她与他,从此以后,便只能这样,遥遥相望。
陌路。或者敌对。
咫尺,天涯。